林初夏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真誠的懊悔:
“我的第一個錯誤:不該在蘇玲玲同志善意提醒我,不要不知廉恥地去勾引我自己未婚夫時,產生不滿甚至生氣!我本應耐心解釋:我林初夏,作風正派,絕無問題!我的清白不容玷污!我應用溫暖化解誤會,維護戰友情!是我覺悟不高,沒領會王指導員說的團結就是力量!”
臺下鴉雀無聲。不少戰士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覷。這……這檢討聽起來怎么那么不對勁?
蘇玲玲那是指責嗎?那分明是侮辱!還善意提醒?
王紅的臉色已經開始由青轉黑了。
林初夏的檢討還在繼續,語氣越發誠懇:
“我的第二個更不可饒恕的錯誤:當蘇玲玲同志幫助我提高覺悟,指出我就是個泥腿子,上不得臺面,不配和她這種城里姑娘做戰友時,我竟未虛心接受,反省自己貧下中農出身的原罪!反而失控,給蘇玲玲同志扣上了資本家小姐做派、破壞團結、敵特分子的帽子!”
她聲音悲憤:“這是嚴重的思想錯誤!是對戰友的污蔑!蘇玲玲同志是文工團團長的女兒,生來就高貴,思想覺悟怎會有問題?她批評我,是幫助我進步!”
“噗嗤……”臺下不知是誰,實在沒忍住,發出一聲極低的嗤笑,又迅速捂住了嘴。
這檢討……絕了!這哪里是檢討?這分明是把蘇玲玲和王紅架在火上烤啊!
王紅在臺下,臉色已經黑得像鍋底,胸口劇烈起伏,手指死死攥著褲縫。
她感覺自己的權威被這個新兵蛋子一次又一次按在地上反復摩擦!林初夏!她怎么敢!
王紅怒聲開口:“住口!”
而朱連長卻坐在一旁說:“沒事兒,林初夏同志檢討的實事求是,很深刻,別停繼續念。”
林初夏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開始了最致命的自我剖析:
“王指導員教育的對,根源在我自身!首先,我不該是知青!更不該響應號召,上山下鄉,接受再教育!我這種沾過泥土的人,身上有洗不掉的泥腥味,天然玷污了蘇玲玲同志純潔的情操!是我拉低了隊伍格調!”
“我恨自己不能像蘇玲玲同志那樣,生來站在云端!同志們!我的教訓血淋淋!請以我為戒:出身貧下中農,就是原罪!找個好對象,更是罪上加罪!被罵被侮辱,是應該的!要從自身找原因!深刻反省階級烙印!”
“夠了!林初夏!”王紅再也忍不住了尖聲厲喝。
她猛地起身,《內務條令》掉到了地上也顧不得撿,幾步沖上臺,一把奪過林初夏手中的檢討書稿紙。
王紅氣得渾身發抖:“你在干什么?!我讓你檢討的是你的錯誤思想!你寫的這是什么?!你這是在公然挑釁!是在諷刺領導!是在對抗新兵連!”
臺上的林初夏,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呵斥嚇懵了,身體猛地一哆嗦,像只受驚的小兔子。
她學著孟曉晴的樣子,淚水瞬間盈滿了她那雙清澈的大眼睛,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
她嘴唇顫抖著,怯生生地看著王紅,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和無辜的委屈:
“報…報告指導員!我…我在嚴格按照您要求,將所有的事,實事求是寫下來,把我做的‘錯事’…全否定掉…樹立您的正確觀念啊!”
“我…我哪里寫錯了?我…都是按您說的…要摒棄不團結…要團結所有戰友啊……”
她越說聲音越小,肩膀微微聳動,一副被兇得不知所措,委屈至極的模樣,感謝孟曉晴教會了她如何演繹一個招人疼愛的小綠茶。
王紅被她這副綠茶做派噎得差點背過氣去,指著她,手指都在哆嗦:“你…你…我是要你摒棄不團結的思想!要團結!不是讓你陰陽怪氣!”
林初夏的余光看到場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和王紅身上,而黑妹趁著夜色黑暗從小馬扎的縫隙中穿過,直奔王紅掉在地上的《內務條令》。
林初夏立刻站直,又是一個標準的軍禮,眼淚汪汪卻聲音響亮:“是!指導員!我明白了!我一定深刻領會您的指示精神!保證團結所有的‘泥腿子’和城里來的革命戰友!絕不再犯思想錯誤!”
“你!!”王紅氣得眼前發黑,“什么‘泥腿子’?!那是廣大的貧下中農!是我們革命的基礎!你……”
林初夏的眼淚流得更兇了,聲音充滿了幡然悔悟的決心:
“是!指導員批評得對!是我覺悟低,是我嘴笨!我作為貧下中農的一員,我一定深刻反省!”
“我這就回去把褲子上的泥點子都洗干凈,絕不再礙蘇玲玲同志高貴的眼!”
“以后我一定先從自己身上的泥點子上找原因,深刻挖掘自己的思想根源,絕不給指導員添麻煩!”
王紅算是徹底明白了,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新兵,就是個披著羊皮的狼!是個有文化的滾刀肉!
真應了那句:不怕流氓會打架,就怕流氓有文化!
林初夏和林朝暉兄妹倆一個是會打架的流氓,另一個是有文化的流氓!!
她當了這么多年政工干部,第一次遇到如此難纏,如此膽大包天的兵。
黑妹此時已經將字條放好,迅速撤離。
林初夏卻像是沒聽懂王紅語氣里的滔天怒火,反而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賜,臉上瞬間綻放出喜極而泣的笑容。
她甚至激動地打斷了王紅的話:“謝謝您!指導員!太謝謝您了!我終于認清了自己的階級局限性,嗚嗚嗚……”
說完,她像是再也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屈辱和激動,捂著臉,肩膀聳動著,像一個真正羞憤難當的小姑娘,飛快地跑下了土臺,沖出了人群,留下整個操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面面相覷,鴉雀無聲。
王紅站在原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氣得渾身哆嗦。
她感覺自己作為指導員的尊嚴,被林初夏當眾剝得一絲不掛,還狠狠地踩了幾腳!
林初夏...你的檔案評語我一定會給你好好添上一筆...!
王紅走回她的小馬扎旁,撿起一旁掉落的《內務條令》,一張字條從其中掉了出來。
坐在一旁的朱連長掃過那張字條心里猛地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