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說的有理。”
明皎平靜地看著明遇陰鷙的眼眸,“但大哥別忘了,庭表哥馬上要娶表妹。”
“俗話說:女怕夫弟,男怕妻妹。”
“我癡長表妹半歲,還是與表妹的夫君避嫌得好。”
說著,明皎故意轉頭問白卿兒,“再者,表妹應該也不希望庭表哥日日騎著我的馬吧?”
“……”白卿兒一時語結,覺得她無論點頭或者否認都不妥。
看在明遇的眼里,就是“默認”。
表妹與蕭云庭果然是彼此傾慕,私下定了情吧?
明遇心中妒火焚燒,表情又沉了三分。
“算了,不說這事了。”明遇擺擺手,話鋒一轉,“皎姐兒,你可將阿遠和阿遲安頓好了?”
明皎淡淡道:“遠堂哥不愿搬去云鑼胡同,說他這兩日要靜心備考,等會試后就來侯府拜會祖母和爹爹。”
“哎,罷了罷了。”明遇搖頭又嘆氣,“阿遠的性子還是那般固執,就隨他去吧。”
“我先回觀潮軒沐浴更衣,晚些再去給祖母請安。”
丟下這句后,明遇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妹妹,”常氏對著明皎淺淺一笑,“我與表妹正要去祖母那里,我們一道去慈安堂吧。”
明皎微笑著應了。
雨后的空氣中夾雜著花草的芬芳,清新宜人。
通往慈安堂的這一路,常氏與明皎說說笑笑,唯有白卿兒魂不守舍,一會兒想謝珩,一會兒又想蕭云庭,兩世的記憶在她腦海中交叉閃現。
等她回過神來,已經來到了慈安堂,三人魚貫進了東次間。
頭發花白的老婦穿了件檀色仙鶴紋刻絲褙子,端坐在紫檀雕夔龍紋羅漢床上,氣質雍容。
姑嫂三人紛紛給太夫人屈膝見了禮。
“坐下說話吧。”太夫人一邊說,一邊慢慢捻動著手中的烏木佛珠手串。
面無表情地打量了明皎一番,眼神中藏著一絲不快。
方才發生在侯府大門口的事,她都已經聽丫鬟稟了。
她這個大孫女啊,不僅錙銖必較,而且短視,為了一匹馬就讓云庭下不來臺,也得罪了誠王府,簡直愚蠢!
這人生何止眼前的痛快,將來有的這丫頭后悔的!
哎,許是這兩個孩子有緣無分。
太夫人掀了掀眼皮,目光落在世子夫人常氏身上,“靜怡,你可取來了畫像?”
“把畫像拿給皎姐兒看看。”
“取來了。”常氏笑容滿面地從大丫鬟手里接過一卷畫,走到明皎身邊。
她動作輕巧地將畫卷展開,熱絡地笑了:“妹妹,你快看這畫上的人……”
畫卷上,風拂垂柳,一個十五六歲的藍衣公子端坐于柳樹下,優雅地雙手撫琴。
清俊的年輕公子濃眉大眼,鼻尖一點黑痣,為他添了一份得天獨厚的清致。
也是那一點鼻尖痣,讓明皎一眼認出了此人——
謝思,謝珩的侄子,也是白卿兒上一世的短命夫君。
明皎不露聲色地朝坐在右手邊的白卿兒瞥了一眼。
她心中有數,卻是故作疑惑地問:“大嫂,這畫上之人是誰?”
“祖母,您這是何意?”
太夫人也不兜圈子,打開天窗說亮話:“皎姐兒,你既已決心與云庭退親,那就得盡快再定下一門親事。”
“就算不為了你自己,你也得為你下頭的幾個妹妹考慮。”
“這畫上之人是燕國公府的謝大公子。”
“國公府與侯府門當戶對,謝思乃英烈之后,也不算辱沒了你。”
“你意下如何?”
就坐在明皎身邊的白卿兒忍不住探頭,也看向了常氏手里的那幅畫,心頭微有蕩漾。
謝思是燕國公嫡長子謝瑜之子。
謝瑜是先世子,十八歲戰死沙場,留下一雙妻兒。
彼時謝思才三歲,難當大任,便由皇帝做主,下旨封了燕國公嫡次子謝瑯為新世子,鎮守西北。
謝瑯也沒有辜負皇帝的期待,為大景朝立下了赫赫戰功,坐穩了世子之位。
但謝瑜之妻,謝家大太太一直心懷不滿,她希望謝思能子承父業,建功立業,將原本屬于長房的爵位奪回。
偏謝思根本不是這塊材料,上一世死在了十六歲生辰那個月……
明皎的視線在心神恍惚的白卿兒身上輕輕掃過,不動聲色。
心道:祖母怕是被白卿兒當槍使了。
白卿兒疑心她重生,才會攛掇祖母,以此法來試探她。
明皎想了想,正色問:“祖母,婚姻大事是兩家結秦晉之好,不知謝家那邊是何意?”
常氏搶著說道:“妹妹,你是我景川侯府的嫡長女,謝家那邊對你能有什么不滿意的?”
“我的好妹妹,嫂嫂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退了一次親,這外頭的人不明所以,指不定怎么嚼你舌根呢。”
“今時不同往日,你可別學那戲文里的小姐心比天高,到頭來命比紙薄,這世上可沒有后悔藥可吃。”
“你聽嫂嫂的,盡快定下一門名聲好、家世好的親事才是正理。”
常氏心中有種詭異的亢奮。
她這小姑子出身比她好,還有個身為王世子的未婚夫,一向眼高于頂,全然不敬她這長嫂。
一夕之間,小姑子的好親事沒了,就如同九天仙女落了凡塵。
俗話說,妻以夫為貴。謝家固然是尊貴的國公府,但謝思不是世孫,不過一介白身,給不了小姑子誥命。
等小姑子嫁人后,就只能仰望她了。
而白卿兒沒有得力的娘家,就算嫁入誠王府,也得仰仗侯府給她撐腰。
這兩門親的確該換一換。
換了才妙!
常氏努力壓了壓快要翹起的嘴角。
上首的太夫人蹙了蹙眉,眼角脧了常氏一眼,拇指輕輕摩挲著其中一顆佛珠。
她這長孫媳出身武將門第,一向口無遮攔,言語粗鄙,但這一次,她沒說錯。
明皎的親事得盡快定下,事情拖得越久,越是會有外人疑心這侯府的小姐是否有不為人知的隱疾,才會被退了親。
只會帶累她幾個妹妹的名聲。
太夫人輕咳一聲:“皎姐兒,謝家那邊你不必擔心,你只需回答祖母,你愿不愿意?”
明皎目光微微一閃。
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祖母,我想見一見謝思。”她溫溫柔柔地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