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堯眉頭動了動,“不過我近來很忙,暫時不能陪你,要委屈你一陣子。”
玉梨仿佛活過來了,“好的,不委屈,夫君該以大事為先。”別一陣子,您能不能忙一輩子。
謝堯仿佛笑了一下,很快又恢復深沉。
謝堯走了,玉梨在屋里獨自呆了很久,這兩個小時,大半天不行,恐怕要兩天才能治愈。
玉梨感覺到巨大的壓力,把他當老板,當甲方的幻想破滅,這不是一場角色扮演游戲,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照原書劇情走的,他會隨著她的舉動而變化,他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欲求。
原書里,女主宋宜對男主很冷淡,為了讓男主放了她,總與他作對,兩個人之間劍拔弩張,根本沒有提到喚他明晏的話,也沒有說什么夫妻同床共枕。
但是作對到后面,只是引得謝堯殺了梅卿,關系本來就不親近,陡然轉為仇恨,開始捅刀下藥互虐。
虐文女主清冷倔強是標配,而且古早作者大多意氣風發(fā),相信筆下女主寧要自由不要命,而玉梨所在的時代,自由是奢侈品,好多好多人活在高壓下,前些年還有人發(fā)瘋,后來發(fā)瘋都發(fā)不動了,只想躺平,可躺平就會過得凄慘焦慮,還不如渾渾噩噩隨大流而活。
玉梨很慫,而且她很想躺平,這個世界的女子更加無望,躺平是物理意義上的,由不得她選擇。
就算沒有遇見謝堯,或是她提前避開了,或許最終也是渾渾噩噩嫁人,像宋母那樣一生操勞,歸于庸碌。
而現(xiàn)在,她進入劇情,嫁給了一個男子,拋開劇情,實際上只是走上了尋常的路,是這個世界所有女子都要走的路。
幸運的是,她沒有什么白月光,而且,謝堯很強大,做他的妻子,是真的可以躺平,如果劇情順利發(fā)展,他也不會有古人三妻四妾的毛病。
作為一根被磨平了棱角的廢柴,她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從把自己當員工當乙方,到把自己當女主人,當妻子,玉梨花了一整夜的時間。
天快亮了她才睡著,一直睡到晌午才醒,沒有人來打擾她,她一醒就有人進來了。
是面色尋常的喜云。
喜云察覺得到她情緒沒有前幾日高興了,猜得到是謝公子的原因,可她比玉梨更害怕謝堯,只能問她是不是身體不適。
玉梨擺擺頭,說:“沒事。”
一旦告訴自己沒事,玉梨也就不再消沉了,問題就在那,消沉解決不了,不如先找些事做。
玉梨吃了個早午飯,今日廚房特意按她的口味,做了適口的泡菜,和著青菜瘦肉粥,玉梨胃口大開。
吃飽喝足,精神瞬間好了。起得太晚,她歇了一會兒就去了廚房。
無論身份如何,對謝堯好總沒錯。
她打算給他做些合他口味的菜,順著他,照顧他,給他留個好印象,積攢一些好感度。
玉梨在廚房忙了一下午,做了糖醋排骨,檸檬雞爪,辣炒牛肉,又做了一道酸辣土豆絲,她想試試,謝堯是喜歡酸味還是辣味,或者是酸辣味。
她的手藝一般,聽老胡的做了改進,最后吃起來確實不錯。
不管謝堯來不來,她都回明月居沐浴了,讓喜云給她梳妝打扮,用了他準備的那些首飾,穿了華美的寬袍大袖衫。
不得不說,謝堯的眼光很好,衣裳雖然華美精致,繡花也繁復,但都輕軟暖和,穿著很舒服,也很襯她溫和明媚的性子。
首飾也是,并不是很重很夸張,反而每一樣都有著精妙巧思,不張揚,自有一番沉靜之美。
鏡中的她煥然一新,但并不突兀,就像夜空的繁星,再如何美麗,在月亮面前都會變成點綴。
女孩子都喜歡漂亮精致的東西,玉梨也不例外,穿戴之前還有些抵觸,穿戴上之后,卻意外地很喜歡。
喜云看她高興,簡單夸了幾句,“要是點上妝,不知要美成什么樣子。”
玉梨只笑笑。
寬袍大袖不好行動,玉梨之前沒有穿過,下午在屋里練習行走和坐,她本來身形就好,只是之前行事利落,走路速度稍快,現(xiàn)在她要學著慢一些,未免袖子沾上灰塵,她拿東西時要學會顧著袖子。
還沒練習慣,靜羽來了,笑說,“公子快到了。”
玉梨端坐著,“嗯好。”
靜羽笑容不變,暗暗朝喜云使眼色。
喜云僵了下,明白過來,這是要玉梨去迎。今日玉梨本就情緒不好,喜云不想勸她去,猶豫了片刻。
玉梨卻反應過來,“哦,要我去接是吧,這就去。”
玉梨起身就走,她習慣走得快,衣袖累贅,她又慢了下來。
喜云于心不忍。
靜羽卻面帶笑容。夫人安分,能討得王爺歡心,她們才有好日子過。
玉梨走到二門,站定沒多久,謝堯就踏著斜陽余暉而來。
她摒棄了打工人的心態(tài),沒有帶著職業(yè)假笑,顯得有些拘謹。
這沒辦法怪她,如果是打工人上班,她駕輕就熟,可以夫妻的身份與陌生男子相處,她經(jīng)驗為零。
前世她沒有談過戀愛。她長相也不差,就是沒有機緣。
大學在外地,父母不許她在外地戀愛,畢業(yè)后父母就想讓她相親。可她工作不穩(wěn)定,像是埋著大雷,跟相親對象互相都看不對眼。
到了大城市,更沒有了跟異性深入了解的機會,一直沒有談戀愛。她習慣了獨處,倒也自得其樂。
她連戀愛都沒談過,現(xiàn)在忽然成了一個人的妻子,她兩眼一抹黑,根本什么也不會。
謝堯遠遠就看見她穿了他準備的衣裳,是一件淺碧色繡纏枝的外袍,里頭是水綠色云紋織錦,果然很襯她。
發(fā)間簪了兩朵珠花,一枚青玉簪子,是昨晚他給她親手戴過那一支。
而她明眸朱唇,沒有了遙遠而客套的笑,有些拘謹。
不那么怕他,也不討厭來接他,只是還是不習慣和他親近相處。
是真實的她。
謝堯嘴角的笑自然了些,玉梨不敢看他,叫了聲夫君,就走在了前面。
謝堯頓了頓跟上,他走在她身后一步的距離,很近,看得清她步伐不自然,時快時慢,袖子常掛到路邊枯枝。
看來她是真不習慣穿這樣的衣裳。
謝堯跨了一大步走到她旁邊和她并肩。
玉梨?zhèn)仁卓此旁谏韨鹊氖趾鋈徊恍⌒呐龅搅怂氖郑胩直荛_,卻被他全然握住了。
玉梨心口猛跳。
她是現(xiàn)代人,可她成年后幾乎沒有和任何異性有過肢體接觸。都說古人封建,現(xiàn)代人卻更有邊界感。
女孩子之間也要關系很好才能挽手牽手,異性之間,是不小心碰到要說抱歉的程度。
玉梨僵住了,不敢掙開他,只想走快些,心中祈求到了明月居他就松開她。
謝堯察覺到她的躲閃和僵硬,停下了腳步,玉梨也只能停下,兩人對面而立,玉梨視線平直,只看著他的下巴。
謝堯:“玉梨,你要習慣和我觸碰。”
不容抗拒的語氣,但是不森寒,玉梨很快調整好,嗯了一聲。
謝堯牽著她一直不松手,玉梨做好心里建設,軟下了手指,輕輕曲起來,算是回握他。
兩人手牽手到了明月居,謝堯松開了她,手掌剛一分開,玉梨便感覺手心發(fā)涼,走進屋里才知,不是手心涼,是他們握著的手溫度太高。
松開了手,進了屋里,花廳已經(jīng)擺好了飯菜,是玉梨讓廚房準備的。
今日她做的不夠新鮮了,打算留著自己吃,讓胡叔照原樣做了新出鍋的,這樣的菜帶著鍋氣,有預制菜無法比擬的味道。
她猜測謝堯吃得少可能是來之前已經(jīng)吃過了,現(xiàn)在只是陪她吃而已,只給他一樣菜夾了一筷子。
只要她送到他碗里的,他都會吃掉。
玉梨察言觀色,發(fā)現(xiàn)他是喜歡吃酸辣味。
她想他應該跟她一樣,吃到愛吃的好吃的,心情也會變好,就多給他夾了些。
謝堯一開始還以為她只是讓他嘗嘗她發(fā)明的新菜,到她連著夾了四次他覺得可口的菜才發(fā)現(xiàn),她是發(fā)現(xiàn)了他感興趣的味道。
他頓了頓,看了她一會兒。
玉梨察覺他的目光,問他,“怎么了?”
“沒什么,你多吃些。”謝堯道。
但玉梨感覺他的神情明顯沉了些。
“你是不是吃過了才來的?”玉梨問,并沒有質問或者失落的意思。
謝堯確實是吃過才來的,他對吃食一向無比謹慎,入口的都必要有人試過毒才行,陪玉梨吃飯時他才沒有那么戒備。
但他想陪她吃飯,不能掃她的興。
“沒有,只是近來胃口不佳。”他道。
“是不是不喜歡吃這些古怪的東西?”玉梨有些不好意思,難道她會錯了意。
“喜歡。”謝堯很快回答。
玉梨笑起來,“我看出來了,你喜歡酸辣味。要是喜歡,我每天給你準備,胡叔的手藝雖然好,但是腦子里的菜譜還不如我的多呢,我可以變著花樣給你做。”
謝堯應了好。
飯后,謝堯沒有立刻走。玉梨也不像前幾日那樣守著他,仿佛催他離開似的。她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走了一刻鐘,謝堯把她叫進屋里。
今晚他取了一副紫玉鐲子要給她戴。
謝堯的手掌很大,玉梨的手腕很細,看起來,他可以一手握住她的兩只手腕。
玉梨的手腕很白,細看可看見淡青色的血管,謝堯的手也白,但比玉梨的多了些淺蜜色。他輕執(zhí)起她的手,玉梨的袖子往后滑去,他的手也向后,從手腕滑到了小臂,他握住了她的小臂。
玉梨配合地收緊五指,謝堯很順利替她扣上了玉鐲。
紫玉瑩潤剔透,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戴好了,玉梨該抽回手了,可謝堯還握著她的小臂,她感覺得到力道,他像是要拽著她到某處去,不給她絲毫掙脫的余地,玉梨也就不敢動了。
謝堯一手握著她的小臂,一手捏著她的手指,仿佛在細細打量玉鐲是否有瑕疵。
他此前已經(jīng)看過了,玉鐲通透,是難得的佳品,自然沒有瑕疵。很好看,她的手和手腕也是。
謝堯看到了什么,握著她小臂的手松了些,挪了挪,停住,伸出拇指指腹輕輕按下,撫摸了一下。
玉梨感覺到他指腹下自己的血流很快,血管跳動得劇烈,左手手臂發(fā)熱發(fā)麻,想掙一下都動不了了。
“有顆痣。”謝堯出聲,屋內的光線仿佛蕩了一下,他說完就松開了玉梨的手腕,玉梨緩緩松了一口氣。
“有嗎?”她隨口接話,抬起手腕去找,心神全在謝堯身上,怕他再來別的,根本找不到痣。
謝堯看她一會兒,“早些歇息。我后日再來。”
玉梨應好,謝堯走了。
他走遠了,玉梨再次抬起手腕,發(fā)覺被他握過的地方微微泛紅,她再仔細看了看,才在小臂正面看到一點極細的痣。
他眼神可真好。玉梨碰了碰,方才謝堯按過的觸感仿佛仍在,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玉梨睡下了,手腕仍有些不適。她忽然想到,原書里宋宜第一次逃跑被抓回來后,謝堯給她上了鎖鏈,囚禁在他的寢宮里,門窗都釘死,暗無天日……
她知道他給她戴鐲子的情形哪里不對了,他掌控著她的手臂,不像是戴鐲子,像是給她戴鎖鏈。
玉梨裹緊了被子,自己嚇了自己一陣,她又想開了。還好是鐲子。她好好戴鐲子,他應該就不會給她戴鎖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