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和李達康斗了這么多年,說是知根知底,毫不為過。
他太了解李達康了。
說白了,李達康不僅是個酷吏,還是個心理學大師。
會裝可憐,還會站在道德制高點。
他被壓得喘不過氣時,就會和你說,育良啊,為了漢東老百姓,咱們握手言和吧。
如果高育良點頭答應(yīng),他就開始猥瑣發(fā)育,然后找機會下毒手。
一旦高育良處于下風,和他說,達康啊,為了老百姓,咱們先別斗了。
他會置之不理。
甚至居高臨下,要代替老百姓,多給高育良幾棒槌。
這種事,發(fā)生不止一次,高育良真怕了。
“學安,你既然要去湘省任職,漢東的事,你就別操心了?!?/p>
“你放心,我和李達康斗了一輩子,最多多給對方幾棒槌,不會下死手。”
說到這,高育良露出幾分難色。
趙學安知道他在想什么。
之前,趙立春是漢東一把手時,雙方還能點到即止。
如今呢?
沙瑞金和秦毅都不是瓤茬,可以說,一個比一個狠。
表面工作,都很到位,大家看上去,那是一團和氣。
背地里,相互捅刀子,都往要害捅。
高育良和李達康加入這場紛爭后,真的又能全身而退嗎?
不過,這不是趙學安要關(guān)心的了。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都要去湘省了,漢東的事,也就當一個樂子聽聽。
“學安,在這里,我還有幾句話想囑咐一下。”
“高書記,請說?!?/p>
趙學安虔誠受教。
高育良推了推眼鏡,眸色復(fù)雜。
“亮平的事,我想你比我清楚,他最后的方式有點極端,但不得不說,那種勇氣,是我這個老師都不能企及的。”
“后來,我想了很多,思考了很久,明白了一個道理?!?/p>
“初心!”
“官場的魅力在于斗爭,輸贏瞬息萬變,這……沒有什么了不起。”
“真正了不起的保持初心。”
“學安,你的志向我了解,我也相信你的能力,必然會走得更高更遠?!?/p>
“但我更希望你能保持初心。”
“唯有保持初心,走過的路,方才更有價值。”
“更有意義?!?/p>
“老去回味時,無愧于人民……”
高育良神情莊重。
趙學安點點頭,“高書記的教誨,學安銘記于心?!?/p>
其實,高育良的這段話,和徐天長的寄望差不多。
他們都相信趙學安會走得很高很遠。
只是怕他在半途迷路。
畢竟,官場上的風花雪月,不是普通魅魔。
沒有定力,終歸會失去底線和信仰。
而趙學安這種人失去初心,那將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這也是小學課本中,德智體美勞,德排第一位的緣由。
高位者看不清底線,比普通人的帶來的危險,要恐怖太多。
……
夜晚。
回到家中,趙學安打開了任職檔案。
“常務(wù)副縣長……”
他知道,這是有人不想他繼續(xù)走政法道路。
為什么?
主政一方側(cè)重點是經(jīng)濟,政法的側(cè)重點是斗爭。
有人想他歇一歇,別斗了。
趙學安笑了笑,又看了一眼上任時間,十月一號。
還有一個月。
留這么長時間,恐怕也是有人刻意為之,讓他多了解一下常務(wù)副縣長的工作流程。
想想,對方可能多慮了。
對于一個善于斗爭的人來說,最擅長的就是……干中學。
“嘟嘟嘟……”
手機響起,是林華華。
約吃夜宵。
趙學安一口拒絕,可對方又說……陸亦可也在。
“好吧?!?/p>
趙學安稍稍放心,掛了電話,騎著共享單車,來到了大排檔。
……
漢東的九月,余熱未盡。
趙學安要了一聽冰可樂坐下。
“兩個姑娘家家,這么晚不睡覺,約我吃宵夜,這要傳出去,我還怎么做人?”
“算了吧。”陸亦可笑了一下,“人走茶涼,趙家?guī)蜎]了?”
“什么趙家?guī)停繚h東哪來這個山頭?”
“山頭不會消失,只會轉(zhuǎn)移。”陸亦可意有所指,“我聽說,下個月你就要與程度匯合,把趙家?guī)蛷臐h東遷移到湘???”
“污蔑!”趙學安點了一支煙,“兩人不成席,就我和程度,最多算是去為人民服務(wù)!”
“加上我呢?”林華華挑了一下眉。
趙學安一愣。
“你也晉升了?”
“嗯?!绷秩A華點點頭,“下班前,季檢察和組織部找過我談話,建議我去桑瑜縣扶貧。”
“扶貧?”趙學安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有這個職務(wù)嗎?”
林華華白了他一眼。
什么人?滿腦子都是職務(wù)!
服了。
“扶貧不是職務(wù),是任務(wù)?!绷秩A華緩了緩,有些無奈,“組織部說了,界安市是湘省最落后的城市,而桑瑜縣又是界安市最貧窮的縣,這不是扶貧是什么?”
“你不想去?”
“本來不想,不過組織部說了,我要去了桑瑜縣,直接就是縣政法委書記?!?/p>
“副處?”
“嗯?!绷秩A華點點頭,“正科升副處是個坎,組織部給了機會,我肯定得把握……而且,組織部還說了,我若去了桑瑜縣,最大的任務(wù),就是配合你,幫助桑瑜縣脫貧?!?/p>
趙學安算是徹底明白了。
還是好人多呀!
安排一個程度還不夠,還把林華華給安排過來,下次見面……高低要給鐘主任磕一個。
“華華,你了解桑瑜縣嗎?”
“剛查過資料。”林華華垂著眸,“窮,還是窮,正因為如此……組織部對你抱著很大的希望?!?/p>
“你覺得我行嗎?”
“不曉得?!绷秩A華搖了搖頭,“窮了那么久的一個縣,想改變……很難?!?/p>
“好吧。”趙學安想到什么,又問道:“對了,你什么時候走?”
“下個星期?!?/p>
“這么快?”
“你不是嗎?”
“不是?!壁w學安沉默了一會兒,“我要到了十月一。”
“也就是說,我去給你探路?”
“差不多。”趙學安再次點了一支煙,“華華,到了桑榆縣,你什么事都別干,先聯(lián)系程度,然后……把縣委人員的黑料,還有把柄,全部找出來,能做到嗎?”
“學安,你想做什么?”
“縣委書記?!壁w學安吐出煙圈,“李達康說過,要想干大事,就必須得是一把手!”
“職務(wù)上,我可以是四把手。”
“實權(quán),必須一把手?!?/p>
“唯有握著實權(quán),咱們在桑瑜縣,才能不受制于人?!?/p>
“才能想干嘛,就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