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的第一個雷雨夜來得猝不及防。先是天邊滾過幾聲悶雷,像巨獸在云層后低吼,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像有無數只手在急促地叩門。林希縮在沙發里,懷里緊緊抱著布偶貓“年糕”,貓毛蹭得她下巴有點癢,可她一點也不想動。
屏幕上的文檔停留在精靈族修補星軌的章節,光標孤零零地閃著,半天沒往前挪一個字。她從小就怕黑,更怕打雷——小時候聽奶奶說,打雷是老天爺在發脾氣,專劈不乖的小孩。這個念頭根深蒂固,以至于每次雷雨夜,她都要把房間里所有燈都打開:頂燈、床頭燈、書桌燈,連衣柜里那個用來找襪子的小燈都得亮著,仿佛被光包裹著,就能隔絕所有恐懼。
可今天偏不湊巧,雷聲最響的時候,客廳的燈“滋啦”一聲滅了。整棟樓瞬間陷入黑暗,只有窗外偶爾閃過的電光,把家具的影子投在墻上,忽大忽小,像恐怖片里的怪獸。林希趕緊摸出手機開手電筒,慘白的光柱掃過房間,照得書架上的玩偶眼睛發亮,更嚇人了。她裹緊毯子,把臉埋在年糕毛茸茸的背上,貓發出不滿的呼嚕聲,卻還是乖乖地任她抱著。
就在她牙齒打顫的時候,手機突然在掌心震動起來,屏幕亮起的瞬間,她看清了鎖屏上的名字——楚墨。
林希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指尖哆嗦著劃開屏幕。
【楚墨】:剛看天氣預報,你家那邊在下暴雨,還打雷。在寫稿嗎?
看著那行字,林希的鼻子突然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她吸了吸鼻子,手指在屏幕上敲得歪歪扭扭:“嗯……在寫,但突然停電了,好黑啊。”后面加了個蹲在角落哭唧唧的表情包,耳朵和尾巴都耷拉著。
消息發出去還不到一分鐘,手機就“嗡”地響了起來,是楚墨打來的電話。林希幾乎是手忙腳亂地接起,聽筒剛貼上耳朵,就傳來他溫和的聲音,像被溫水洗過一樣干凈:“別怕,我陪你聊會兒天,等雨停了再掛。”
“嗯。”林希應了一聲,聲音里帶著點沒忍住的哽咽,像被雨水打濕的小獸。
“聽這雨聲,倒是有點靈感。”他刻意把語速放得很慢,每個字都說得清清楚楚,像在講睡前故事,“你說,精靈族會不會在雷雨天舉行什么儀式?比如趁著閃電劃破夜空,收集云層里的能量,用來鍛造能劈開黑霧的武器?”
林希愣了愣,順著他的話想下去。窗外的雷聲剛好在這時炸響,震得窗玻璃嗡嗡發顫,她卻沒像剛才那樣發抖了。“或許……閃電里藏著光精靈的碎片?”她抱著年糕,聲音漸漸穩了些,“星軌不是碎了嗎?光精靈的碎片散在云層里,只有雷雨夜被閃電激活,才能被收集起來。莉婭他們得在閃電劈下來的瞬間抓住碎片,就像……就像伸手接天上掉下來的星星。”
“這個設定不錯。”楚墨的聲音里帶了點笑意,透過電流傳來,像羽毛輕輕掃過心尖,“那收集的時候肯定很危險吧?萬一沒抓住,被閃電劈中怎么辦?會不會長出透明的翅膀?像蝴蝶那種,帶著電光的。”
“會!”林希被這個想法點亮了,眼睛在黑暗里閃閃發亮,“而且這種翅膀只能在雷雨天展開,能跟著閃電飛,比普通精靈的翅膀快十倍!”
他們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從雷雨天的魔法設定,聊到各自喜歡的電影。林希說她最愛的是《天使愛美麗》,看了不下五遍,總覺得女主角那些偷偷幫助別人的鬼點子,跟自己寫文時給配角加的小幸運很像;楚墨說他反復看《星際穿越》,每次看到庫珀隔著時空跟女兒揮手,都覺得鼻子發酸,“時間真是最殘忍又最溫柔的魔法”。
窗外的雷聲漸漸遠了,雨點也小了些,變成淅淅瀝瀝的沙沙聲,像有人在窗外織毛衣。林希的心情徹底平復下來,她抱著手機靠在沙發上,聽著楚墨低沉的聲音講他小時候的事——他說自己第一次看科幻片,被里面的外星飛船嚇得睡不著,結果偷偷跑到爸媽房間,假裝起夜,在門口蹲了半宿。
“其實我一直開著小夜燈睡覺。”林希聽著聽著,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話一出口就后悔了——這話太私密了,像在向他袒露自己最柔軟的角落,帶著點不自知的撒嬌。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能聽到他輕輕翻動書頁的聲音,然后傳來一聲輕笑,溫和得像午后的陽光:“我書房里有盞舊臺燈,黃銅底座的,是我爸年輕時用的。晚上寫稿時總開著,暖黃色的光,照在稿紙上像鋪了層金沙。我媽說這燈招財,寫出來的書肯定賣得好。”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像怕被風偷聽去,“下次你要是怕黑,就跟我視頻。我開著臺燈,你開著你的小夜燈,就像……我們在同一個房間里似的。”
林希的心跳漏了一拍,臉頰“唰”地熱了起來,從耳根一直燒到脖子。她把臉埋進年糕的毛里,悶悶地“嗯”了一聲,聲音小得像蚊子哼,連自己都快聽不見了。
又聊了十幾分鐘,手機屏幕突然跳出“電量不足10%”的提示。林希看著那點紅,有點舍不得掛:“我手機快沒電了……”
“快充電去。”楚墨的聲音帶著笑意,“明天再聊莉婭的電光翅膀。晚安,林希。”
“晚安,楚墨。”
掛了電話,房間里又恢復了安靜,只剩下窗外的雨聲。林希摸著發燙的臉頰,剛要起身找充電寶,就聽到門口傳來“喵嗚”的叫聲,接著是爪子撓門的輕響。是年糕剛才趁機溜出去了。
她趕緊摸黑走過去開門,手機電筒的光柱晃了晃,看到年糕正蹲在門口,嘴里叼著個東西——是她平時放在床頭的兔子小夜燈。那盞燈是她剛搬來這個城市時買的,塑料兔子耳朵有點歪,肚子上有個小小的開關,打開會發出暖黃色的光,像個縮在被窩里的小月亮。
此刻年糕把燈往她腳邊推了推,用腦袋蹭了蹭她的褲腿,仿佛在說“別害怕呀”。
林希蹲下身,摸著年糕的頭,指尖碰到小夜燈的塑料外殼,突然想起楚墨說的那盞黃銅臺燈。她好像能清晰地想象出那個畫面:深夜的書房里,暖黃的燈光灑在攤開的稿紙上,他坐在木椅上,筆尖在紙上劃過,留下清雋的字跡。寫累了就抬頭看看窗外,玻璃上或許還沾著雨珠,映著遠處的路燈。
她找出充電寶插上小夜燈,暖黃色的光暈立刻在腳邊暈開,像一塊融化的黃油,把黑暗推開了一小片。林希抱著年糕坐在地上,看著那片光,又抬頭看向窗外——雨已經停了,天邊露出一點微弱的光,大概是月亮要出來了。
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軟軟的,暖暖的。
或許,有些距離從來都不是問題。就像此刻,他在幾公里外的書房里,她在這個小小的客廳里,兩盞燈在各自的深夜里亮著,遙遙相望,就已經足夠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