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心里當然恨,恨始作俑者高家兄弟,恨李世民。
可是她再怎么恨這些人,也不可能為了給趙李兩家申冤,讓趙仙羆這個兒子把命搭進去。
李厚德更不用說。
李厚德寧愿把這些苦這些恨全咬碎了咽在肚子里。
如果非要在申冤和趙李兩家小輩中間做選擇,他寧愿放棄申冤。
只要趙仙羆和他的女兒李毓婉,還有趙紫蕊趙伯都這些小輩能好好活下去。
所以在看到王氏被仇恨沖昏頭腦。
只是問趙仙羆為什么選在明天,而不是放棄申冤時。
李厚德走過來對王氏說道:
“弟妹,蘊古和好德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先不說高家是長孫皇后和司空長孫無忌的母族。
要讓高家兄弟伏法,無比艱難,最后的結果最多是對兩人小懲大誡。
就說皇帝為了顏面,也不可能將這件案子推翻重審。
所以,你千萬要勸住簡之,不要讓他在這件事上犯糊涂!”
王氏錯愕。
李厚德一咬牙,抓著趙仙羆肩膀道:“簡之,這個冤咱們不申了!活著,活著最重要!”
趙仙羆道:“這個冤,必須申。”
李厚德一愕。
他看出趙仙羆做下決定絕無更改的意思,當即道:
“那就讓我去!我一個人進宮面圣,請求陛下洗刷你我兩家的冤屈!”
趙仙羆搖頭。
李厚德呆住。
“那就改天去!只要不是明天,明天去宮里,攪擾了皇帝還有太上皇這些人的興致,太危險了!
容易勞而無功,弄巧成拙!”
趙仙羆還是搖頭。
他就是要在明天,當著無數人的面,讓李世民做選擇。
同時讓高家兄弟的罪行,公之于眾。
“你…”
怎么也沒有想到趙仙羆會這么固執,李厚德急的嘴唇哆嗦,臉色漲紅,
他看著趙仙羆想說什么,但喉嚨又像是被堵住一樣。
李毓婉看著王氏。
王氏正閉著眼微仰著頭極力控制著眼淚。
她再看著自己急的不行的父親。
她有些被嚇到了,怔怔看著趙仙羆。
趙仙羆知道王氏趙繼遷等人的擔憂,道:“相信我,我會為咱們兩家討回公道。
還有,這次我進宮也不會有危險。”
不會有危險,因為自己才是最大的危險。
現在的趙仙羆,有這個自信。
站在一旁長高不少,也成熟不少的趙伯都也說道:“伯娘,父親母親,李伯伯,請相信兄長,兄長已經把一切安排好。”
王氏張氏李厚德還有趙繼遷等人一愣。
他們看著趙仙羆趙伯都這對兄弟。
恍然發覺這對兄弟倆,早就不是當初那兩個青澀的少年。
兄弟倆身上流露的氣質,全都讓人有些看不穿摸不透。
幾人再想到宅子那幾十個同樣讓他們看不透,卻個個氣息有些駭人的仆人。
最終,他們保持了沉默。
從今往后,不管趙仙羆要做什么,他們都不再反對。
李毓婉看了眼趙仙羆,目光一黯。
她已經做好了如果趙仙羆堅持選擇一條不歸路。
那她就追隨趙仙羆共赴黃泉的打算。
趙仙羆看著情緒漸漸穩定下去的家人,給了趙伯都一個眼神。
趙伯都領會趙仙羆的意思,點頭道:“兄長放心,家里交給我。”
……
新的一天到來。
今天是趙家搬家的第六天。
也是太上皇李淵七十歲壽誕。
同時也是周邊各番邦小國朝貢。
以及一些大國使者進宮覲見,和大唐交流文化的日子。
一大清早,許多情緒高漲的百姓匯集在朱雀街,以及皇城門外附近。
他們看著一輛輛馬車、牛車,一匹匹騎馬的身影駛向皇城。
這些人里有皇親國戚,文武百官,諸國使臣,以及各州都督、刺史派來送賀禮的人。
一道道衣著光鮮的身影,在經過身份查驗后,有序進入皇城。
皇宮御花園,紅燈高掛,彩旗飄飄,宴桌無數,內侍和宮娥奔走不停。
立政殿。
李世民正被長孫皇后服侍著,穿上一件明黃色繡金龍袍。
今年才三十五歲的他,正值鼎盛,是人人稱贊龍章鳳姿英明神武的大唐皇帝。
看著鏡子里面目威嚴冷峻的自己,李世民瞇了瞇眼,很是滿意的揚起下巴,用手捻了捻嘴上兩撇胡須。
長孫皇后看到自己丈夫神情有些嚴肅,頓時提醒道:“陛下,今天是父親的壽誕,也是各國使臣覲見的日子,你應該多笑一笑。”
李世民聞言眼角微微堆起一絲笑紋,將長孫皇后攬在懷里問道:“這樣如何?”
“陛下。”
長孫皇后輕嗔,看了眼珠簾外面低頭偷笑的宮女,掙脫李世民懷抱。
她端正儀態,仰頭認真為李世民擺正幞頭兩側,使其對稱分毫不差。
終于,她滿意的看著外形看上去無可挑剔的丈夫,柔聲道:“好了。”
李世民抓起長孫皇后柔荑,牽著雍容端莊美麗大方的長孫皇后,從內室里走了出去。
…
纖云殿。
李麗質看看時辰差不多了。
她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將手里的畫像卷起來,放進一個箱子里。
也因此,她的目光落在了箱子里一件疊好的百花裙上面。
李麗質原本的打算,是在這次宴會上穿著這件自己最喜歡的裙子,為那個人跳一次舞。
然后再過兩個月,她就要把心里那份無人知道的情愫永遠埋藏,嫁給自己的表哥長孫沖。
只是那個她想要為其跳一支舞的人,不可能在這次宴會上出現了。
“公主?”
侍女的聲音喚醒李麗質。
李麗質再次回過神,關上箱子,站了起來。
她打算就穿著身上這件粉色的紅裙,去參加宴會。
侍女見此疑惑道:“公主,你難道不穿你最喜歡的那件百花裙嗎?”
李麗質眼神微微一黯,“不了。”
她臉上帶著淡淡的哀傷、失落,朝著外面走去。
……
皇城,朱雀門!
通過檢驗,進入皇城的官員和各國使臣越來越多。
但皇城門外,依舊是人山人海。
除了排成長龍等待驗明身份的人。
身穿玄甲維持秩序的禁軍。
還有被隔離出十幾丈距離,在遠處黑壓壓看熱鬧的百姓。
在城門前排隊的眾多馬車里,有幾輛馬車一直不見有人從車廂里走下來,就連車簾車窗也一直緊閉。
這幾輛馬車待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周圍等待檢驗進宮的人越來越少,仍舊不見任何動靜。
延康坊,魏王府!
將自己打扮的很是貴氣,白白胖胖的李泰,走出大門,正要登上馬車。
就在這時,他感覺什么東西掉在了頭發上。
他伸手往頭上一摸,猛地變色:“鳥屎?!”
看清了手里黏糊糊臟兮兮的東西,李泰很是抓狂,憤怒的仰頭四處尋找肇事的扁毛畜牲。
看了一圈沒有找到肇事者,李泰只能壓下怒火,快速返回府里,叫來婢女清理頭發。
……
皇城,朱雀門外大街。
擠在街頭街邊圍觀的無數百姓,注視著城門外人影越來越少。
這也就意味著該進宮赴宴的人,基本都來了,已經進了宮找好了坐席。
不知道為什么,不少人看著今天這樣的喜慶日子,心里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太上皇七十歲壽誕。
萬國朝貢。
如果那個曾像彗星劃過長空般耀眼的少年也在,那會多么的讓人振奮,多么的圓滿。
從某種程度上講,趙家二郎趙仙羆,前些天展現的學識和風采,絕對當得起大唐年輕俊彥第一人這個稱謂。
只是可惜,任你驚才絕艷,蒙上蒼眷顧,名揚萬里。
只要生活在大唐境內,天子的一句話,就可以決定你所有的生死榮辱。
“趙家二郎最不該的,是惹惱了陛下,明明陛下已經不計其是罪臣之子,有意賞識重用。
可偏偏趙家二郎,少年沖動,不識好歹,拂卻圣意,自斷前程…”
“是啊,如果這次的太上皇壽宴,和各國朝貢宴會上,趙二郎也在,那該多好…”
不是一個人,幾個人,是很多人看著皇城大門,心里都忍不住產生了這樣的心聲。
只是這些人心里也很清楚。
他們再怎么惋惜,也改變不了趙仙羆前段時間散發的光芒,已經永遠成為過去的事實。
趙仙羆,趙家,已經沒有再次創造奇跡的可能。
只‘市籍’這個身份,就能將趙家所有人壓的翻不過身,至少四代內不能為官。
不知道過了多久。
突然間。
遙遠的地方,似乎有人輕咦了一聲:
“趙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