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剛泛起魚肚白。
歷陽縣城外的臨時營房里,還回蕩著一片鼾聲。
這些平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崔氏子弟,昨夜被趕到這簡陋的板房里。
折騰了半宿才睡下,此刻正做著重回廣陵錦衣玉食的美夢。
“砰!”
一聲巨響,營房的木門被人一腳踹開。
身材魁梧如鐵塔的張豹,拎著一根粗大的木棍,大步走了進來。
他環(huán)視一圈,看著東倒西歪,睡得跟死豬一樣的眾人。
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
“都他娘的給老子起來!太陽都曬屁股了!還睡!”
他一邊吼,一邊用木棍狠狠地敲打著床板。
“哐當!哐當!”
刺耳的聲響,加上張豹那如同炸雷般的嗓門,瞬間驚醒了所有人。
“誰??!大清早的吵什么!”
一個睡眼惺忪的年輕人不耐煩地坐起身,正要發(fā)火。
當他看清來人是昨天那個煞神張豹時,瞬間把罵人的話給咽了回去。
脖子一縮,比兔子還快地鉆回了被窩。
張豹冷笑一聲,直接上前,一把掀開他的被子。
“穿上衣服,滾出去集合!一刻鐘后,誰要是還沒到,今天的早飯就別吃了!”
說完,他也不管眾人反應(yīng),轉(zhuǎn)身就走。
留下滿屋子面面相覷、敢怒不敢言的崔氏子弟。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我等乃是世家子弟,他竟敢如此待我!”
“就是!連個叫早的婢女都沒有,竟然直接踹門!粗鄙!太粗鄙了!”
“我……我的腰,昨晚睡得板床,快斷了……”
眾人一邊抱怨,一邊手忙腳亂地穿著衣服。
他們身上的綾羅綢緞,經(jīng)過昨夜的折騰,已經(jīng)變得皺皺巴巴。
沾染了灰塵,看上去狼狽不堪。
很快,九十九人被分成了三撥。
由不同的士兵領(lǐng)著,前往各自的“工作崗位”。
……
城東官道。
三十名崔氏子弟,人手一把鐵鍬。
他們看著腳下坑坑洼洼的土路,一個個眉頭緊鎖。
“這……這就讓我們修路?”
“連塊青石板都沒有,就用這破土填?這叫修路?”
一名校尉將一筐筐的碎石和黃土倒在路邊,面無表情地說道:“將軍有令,將此路拓寬三尺,全部墊高一尺,再用夯土砸實。你們的任務(wù),就是把這些土石填進坑里,然后用那邊的石碾子壓平?!?/p>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幾個巨大的石碾子靜靜地躺在路邊,每個都需要七八個人才能推動。
一個年輕人試探性地拿起鐵鍬,學著士兵的樣子鏟了一鍬土。
可他那細胳膊細腿哪里用過這種力氣,手腕一歪,半鍬土都灑在了自己的錦緞鞋上。
“哎喲!”
他驚呼一聲,像是被蛇咬了一樣。
連忙扔掉鐵鍬,心疼地拍打著鞋面上的泥土。
其他人見狀,更是沒人愿意動手了。
他們?nèi)齼蓛傻鼐墼谝黄穑瑢χ矍暗牡缆分钢更c點。
“依我之見,此路規(guī)劃便有問題,應(yīng)當引活水沖刷,再鋪設(shè)卵石……”
“非也非也,兄臺所言差矣。為政之道,在于教化。路不平,乃民心不平之兆。當先安撫民心,路自然平矣!”
監(jiān)工的士兵看著這群只會動嘴皮子的“大爺”,嘴角直抽抽。
干脆懶得理會,自顧自地埋頭干活。
這亦是上峰交代的事情。
順其自然!
……
城南,清水河畔。
情況比修路的更慘。
剩下的三十九人,被要求下到半干的河道里,清理淤積的爛泥和水草。
那股腥臭的、混雜著腐爛水草和魚尸的氣味,熏得他們差點當場吐出來。
“嘔……不行了,這味道,我受不了了……”
“下去?下到這爛泥里?我的天,這……這比殺了我們還難受!”
他們看著那些只穿著短褲,赤著上身。
在河泥里干得熱火朝天的民夫,眼神里充滿了鄙夷和恐懼。
“張校尉有令!”
一名士兵高聲喊道,“誰敢偷懶,中午沒飯吃!完不成今天的任務(wù),晚上也不準吃飯!”
饑餓的威脅,遠比道理管用。
終于,有人咬著牙。
脫下昂貴的靴子,小心翼翼地踩進了河泥里。
“啊!”
冰冷、黏膩的觸感瞬間包裹了他的腳。
他發(fā)出一聲慘叫,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一幕,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剩下的人,再也不敢遲疑,哭喪著臉,一個個地走進了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