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趙鋒的大軍在距離邾城五十里外安營扎寨。
連綿的營帳在曠野上鋪開,篝火點點,如墜落的繁星。
肅殺之氣彌漫在營地四周。
唯有中軍帥帳之內,燈火通明,透著幾分奇異的安寧。
趙鋒伏在案前,手持狼毫。
正全神貫注地在一卷竹簡上書寫著什么。
他身側,大乾長公主吳念薇褪去了華貴的宮裝,換上了一身素雅的長裙,正安靜地為他研墨。
墨錠在硯臺里輕輕旋轉,發出沙沙的聲響,與筆尖劃過竹簡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帳內靜謐無聲,只有燭火偶爾爆開一朵燈花。
吳念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從趙鋒專注的側臉,落到了他筆下的字跡上。
這一看,她便微微一怔。
那字跡瘦勁挺拔,鐵畫銀鉤,鋒芒畢露。
帶著一股凌厲的皇家貴氣,卻又與當世任何一派的書法大家風格迥異。
她出身皇家,見過的名家真跡不知凡幾,卻從未見過如此風骨峭峻的字體。
“你這字……”
她終是沒忍住,開了口。
趙鋒筆下未停,頭也不抬。
吳念薇蹙了蹙眉,繼續道:“好看,卻又不似當世任何一家,是何派系?”
趙鋒寫完最后一個字,這才擱下筆。
吹了吹未干的墨跡。
“無門無派,我自己琢磨的,姑且稱之為,趙體。”
“……”
吳念薇一時語塞。
隨即發出一聲極輕的冷哼,嘴角卻控制不住地撇了一下。
趙體?
這泥腿子,臉皮倒是比城墻還厚。
不過,她心中對趙鋒那種“粗鄙武夫”、“鄉野蠻牛”、“泥腿子”的印象。
卻在不知不覺中,被這手驚艷的字給沖淡了幾分。
只是當她的目光從字上移開,落到了內容上時。
只掃了一眼,眉頭便皺得更緊了。
“你這上面寫的,簡直是天方夜譚。”
“哦?”
趙鋒終于抬眼看她,嘴角噙著一抹玩味的笑意。
吳念薇玉指點在竹簡上,聲音清冷:“衡山、九江兩郡,墾荒屯田,預計產糧竟要翻上十番?你當土地是吹口氣就能長出糧食的嗎?簡直是癡人說夢!”
她又指向另一處:“還有這修路,‘水泥’是何物?竟要用此物鋪滿全郡的官道,所需人力錢糧,恐怕不亞于修建一座大型宮殿!”
“再看這通商之策……‘玻璃’、‘肥皂’,更是聞所未聞,拿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如何能充盈府庫?”
趙鋒看著她一臉嚴肅、認真挑錯的模樣,忽然笑了。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手臂一伸。
“啊!”
吳念薇一聲輕呼,整個人便被一股巨力帶起。
天旋地轉間,已經落入一個堅實的懷抱,穩穩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你!狗賊!放我下來!”
吳念薇又驚又怒,臉頰瞬間飛上兩抹紅霞。
剛要掙扎,下巴卻被一只大手輕輕掐住。
趙鋒的臉湊了過來,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霸道氣息。
“公主殿下是十萬個為什么嗎?”
他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絲戲謔,“問東問西,問得我頭都疼了。”
他另一只手不輕不重地捏了捏她氣鼓鼓的臉頰。
手感滑膩,讓他有些愛不釋手。
“往后還有一輩子呢,你跟在我身邊,慢慢看不就知道了?”
“呸!”
吳念薇又羞又氣,猛地將頭轉向一邊。
躲開他灼熱的目光,“狗賊!誰要跟你一輩子!”
那嬌嗔薄怒的模樣,像一只被惹毛了卻又毫無辦法的波斯貓,看得趙鋒心頭一熱。
他喜歡的就是這位公主殿下這股子高傲勁兒。
趙鋒低笑一聲,湊到她耳邊。
壓低了聲音:“既然不看,那咱們就做點別的……”
說著,他的手便開始不規矩起來。
準備掏出“斷魄”。
讓這位公主殿下好好開開眼!
就在這帳內氣氛逐漸升溫。
旖旎一片之時。
“報——!”
一聲急促的稟報聲如同一盆冷水,從帳外潑了進來。
帳簾被猛地掀開。
一名斥候單膝跪地,打斷了帳內所有的曖昧。
“主公!我們在營外抓獲一名信使,自稱是安康將軍陳顯平派來,有密信呈上!”
帳內的溫度瞬間降至冰點。
吳念薇如夢初醒,觸電般地從趙鋒腿上跳了下來。
手忙腳亂地整理著自己微亂的衣衫和發髻,一張俏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趙鋒臉上的玩味笑容也瞬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凝。
陳顯平?
陳廣麾下四大將軍中,唯一還活著的那個老將?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沉聲下令:“帶上來。”
很快,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信使被押了進來,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被呈到趙鋒面前。
趙鋒撕開火漆,抽出信紙,一目十行地掃過。
帳內一片死寂。
吳念薇也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看著他。
只見趙鋒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只是在看完信的最后一句話后,他沉默了片刻。
隨即,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弧度,最后竟是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呵呵……有意思,真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