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
這個名字。
讓李虎那張亢奮到漲紅的臉,瞬間凝固了。
他愣在原地,扛著開山斧,像一尊石雕。
不只是他。
周圍那十幾個剛剛還嗷嗷叫著要慷慨赴死的校尉,此刻也全都懵了。
李辰是何人?
他們當然知道!
那是李家洼出身。
在主公還是屯長時被選擇,最后走出來的五十個老兄弟之一!
后來主公讓他駐守邾城,獨當一面。
成了鎮守一方的大將!
可……那又如何?
李虎撓了撓頭,滿臉不解地看著黃梟:“黃秀才,你什么意思?李辰那小子,老子是認識,可他不是在邾城守城嗎?主公讓他去打東海?他手底下能有多少兵?”
邾城乃是衡山郡治所,要地。
但畢竟只是一座城。
滿打滿算,能有個萬把兵馬就頂天了。
讓他去打四賊之首宋河的老巢?
那不是去送菜嗎?
“是啊,黃先生,這……這不是開玩笑嗎?”
“李辰將軍勇則勇矣,但兵力懸殊太大了吧?”
將官們剛剛燃起的希望,似乎又被一盆冷水澆下。
看著眾人疑惑的表情,黃梟卻只是不慌不忙地笑了笑。
那笑容里,帶著一種智珠在握的從容。
“各位將軍有所不知。恰逢春季,衡山郡各世家望族所銷售肥皂、琉璃等物的銀錢,正要大批運回九江。”
“主公便以此為由,命李辰將軍親自率領大軍護送。對外宣稱,是為防沿途宵小,確保萬無一失?!?/p>
“因此,李辰將軍早已帶著邾城的主力部隊,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駐地?!?/p>
“如今,邾城只由其副將暫時看管?!?/p>
“而一路所過,各城皆抽調守軍。”
“浩浩蕩蕩之下,五萬大軍是有的!”
黃梟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恍然大悟的臉,繼續道:“所以,李虎將軍,各位將軍。我們現在要做的,便是按照主公的第二道命令,出了這斷魂道之后,立刻尋找有利地形,安營扎寨!”
“然后,等!”
“大約十日,最多不過十五天!主公便會親率中軍主力,與我們匯合!”
“屆時,我們與主公的大軍,便是在這南陽平原上,與那六路聯軍,血戰!”
安靜。
死一般的安靜。
李虎那雙銅鈴大的眼睛,越睜越大。
嘴巴也越張越開,幾乎能塞進去一個拳頭。
他看著眼前這個侃侃而談的秀才,腦子里嗡嗡作響。
原來……攻打東海是真的。
但主公的目標,從始至終,都是南陽!
原來,他們這五萬人,不是被拋棄的誘餌。
而是整個絕殺之局中,最關鍵的一環!
是那根插進敵人心臟最深處的釘子!
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混雜著劫后余生的慶幸,還有被主公無比珍視的感動。
如山洪海嘯般,瞬間沖垮了李虎所有的理智!
“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仰天大笑,笑聲雄渾霸道,震得山谷里的碎石都簌簌作響。
笑著笑著,那雙虎目之中,竟有淚光閃爍。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李虎猛地一拍大腿,沖著周圍的將官們咆哮道:“老子就知道!主公他娘的絕不是那種會拿自己兄弟性命去換地盤的人!”
“聽見沒有!你們這幫兔崽子!”
他一腳踹在離他最近的那名校尉屁股上。
那校尉一個趔趄,非但不怒,反而咧開大嘴,跟著傻笑起來。
“聽見了!將軍!”
“主公萬歲!”
“哈哈哈!他娘的,白激動了!還以為今天真要死在這了!”
“我就說嘛,主公怎么可能賣了我們!當初為了錢沖大哥一個,主公都敢獨闖龍潭,如今我們這五萬兄弟,主公怎么可能舍得!”
是的!
這才是他們認識的那個主公!
那個為了一個有恩于他的人,就敢親率五百騎。
千里奔襲,冒險入城的主公!
剛才,當黃梟分析出他們身陷重圍,已是必死之局時。
他們雖然嘴上喊著“為王先驅,死得其所”。
但每個人的心里,其實都藏著一絲連自己都不愿承認的疙瘩。
他們寧愿相信是主公被奸人蒙騙,算計失誤。
也不愿相信,主公會主動將他們當成棄子。
因為那種被人背叛和拋棄的滋味。
比死亡本身,更讓人心寒!
而現在。
所有的疑慮、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安,都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的驕傲與自豪!
他們的主公,不僅有情有義,更有經天緯地之才!
能追隨這樣的主公,便是戰死沙場,又有何憾!
“他娘的!”
李虎抹了一把臉,也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
他一把摟過黃梟的肩膀,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著他的后背,拍得黃梟一陣齜牙咧嘴。
“老黃,好樣的!你可比那些個只會之乎者也的酸儒強多了!”
“以后誰再敢說你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秀才,老子第一個擰下他的腦袋!”
李虎興奮地轉過身,將那柄巨大的開山斧高高舉起。
指向斷魂道的前方,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怒吼。
“全軍聽令!”
“繼續前進!給老子拿出吃奶的勁兒來!”
“出了這鬼地方,咱們安營扎寨,喝酒吃肉,等著主公來,看一場天大的好戲!”
“吼!”
“吼?。 ?/p>
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間傳遍了整支大軍。
五萬將士的氣勢,在這一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果說之前。
他們是一支懷著必死之心,準備慷慨赴義的悲壯之師。
那么現在,他們就是一頭蘇醒的猛虎。
收斂了爪牙,壓抑著興奮。
等待著與另一頭更強大的猛虎匯合,然后將所有獵物撕成碎片!
這一刻。
大軍前進的速度,都憑空快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