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言那句輕飄飄的“不太行啊”,像一根淬了毒的針,精準地扎進了裴云霄最引以為傲的自尊心上。
他整個人都僵在那里,周身的氣壓低得幾乎能結出冰來。
他不是沒被人挑釁過,商場上的明槍暗箭,他早已習以為常??蓻]有一次,像今天這樣,讓他感到如此的無力和憋屈。
對方是林晚晚的二哥。
這個身份,就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讓他所有的反擊都顯得蒼白而幼稚。他引以為傲的資本、權勢、地位,在這個男人面前,仿佛都成了笑話。
林子言似乎很滿意裴云霄的反應,他松開摟著林晚晚的手,轉而拍了拍她的頭,語氣一轉,變得無比溫柔:“好了,二哥不在這兒礙眼了。等會兒讓廚子給你做你最愛吃的惠靈頓牛排,再配上白松露。想家了就給我打電話,我隨時過來接你?!?/p>
說完,他根本沒再看裴云霄一眼,轉身便朝著直升機的方向走去。
那群專業的工作人員迅速將所有頂級食材搬運進了別墅的廚房,然后列隊跟在林子言身后,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效率高得可怕。
直到直升機的轟鳴聲再次響起,緩緩升空,最終消失在天際,別墅前的眾人,才仿佛從一場不真實的夢境中蘇醒過來。
氣氛,尷尬到了極點。
蘇子航看著裴云霄那張黑如鍋底的臉,推了推眼鏡,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浮現在嘴角。他知道,好戲,才剛剛開始。
回到被他們親手“裝修”好的小屋,裴云霄一言不發,直接走到了陽臺,從口袋里摸出一根煙點燃。
他很少抽煙,只有在極度煩躁的時候。
林晚晚跟了進來,看著他緊繃的背影,淡淡地開口:“我二哥就是那個脾氣,你不用放在心上?!?/p>
她這句安慰,不說還好,一說出口,裴云霄心里的火氣“噌”地一下就冒了出來。
他猛地轉過身,猩紅的眼死死地盯著她?!安挥梅旁谛纳??”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當著全國觀眾的面,說我不行,說你跟我在一起受了委屈,你讓我怎么不放在心上?”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憤怒和不甘。
林晚晚看著他,沒有說話。
裴云霄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他在這里計較這些有什么用?在林家人的眼里,他或許真的什么都不是。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天臺見?!?/p>
署名是一個張揚的火焰“S”標志。
是林子言。
裴云霄掐滅了煙,一言不發地與林晚晚擦肩而過,徑直走出了別墅。
海島度假村的最高處,是一個廢棄的信號塔平臺。
林子言就站在平臺邊緣,背對著他,海風吹動著他黑色的賽車服,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只隨時會展翅的鷹。
聽到腳步聲,林子言轉過身來。
他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銳利到幾乎能刺穿人心的冷漠。
“裴總?!彼_口,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壓,“我們林家的人,不是你們裴家用來商業聯姻的工具?!?/p>
裴云霄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我知道你們裴家在華京市只手遮天,云霄集團是個龐然大物。”林子言像是聊家常一樣,一步步向他走近,“但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是資本買不到,也碰不到的?!?/p>
他停在裴云霄面前,兩人的距離不到半米。
“舉個例子?!绷肿友缘淖旖牵雌鹨荒ū涞幕《龋霸葡黾瘓F的防火墻,是請了國際最頂尖的團隊打造的,號稱固若金湯。但是上周,我們的人進去逛了一圈,順便,還幫你們修復了三個你們自己都沒發現的后門漏洞?!?/p>
“轟”的一聲,裴云霄的大腦,仿佛被一顆炸彈引爆。
他瞳孔驟然收縮,渾身的肌肉都在瞬間繃緊。
作為集團的最高決策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他引以為傲的商業帝國,在林家面前,是完全透明、不設防的。他們可以悄無聲息地進來,也可以悄無聲息地,拿走任何他們想要的東西,甚至讓他整個系統瞬間癱瘓。
林家的實力,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和評估。
那不是“地下秩序”,那是一張籠罩在整個世界陰影之下的、真正的王。
看著裴云霄震驚的表情,林子言很滿意。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湊近裴云霄,聲音壓得很低,像魔鬼的私語,卻又清晰地傳進了裴云霄的耳朵里。
“所以,裴總,如果你敢讓我妹妹受一點委屈,”林子言的語氣很輕,卻帶著足以毀滅一切的重量,“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云霄集團,‘合法地’、‘合規地’,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p>
“你,聽懂了嗎?”
極致的威脅,極致的羞辱。
裴云霄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幾乎要窒息。
他以為自己會憤怒,會感到恐懼,會因為這種被徹底碾壓的無力感而崩潰。
然而沒有。
當那股窒息的壓力達到頂點時,他的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一個無比清晰的畫面。
是林晚晚。
是她在燈下,拿著那張簡陋的圖紙,隨手畫出神來之筆時,專注到發光的樣子。
是她被自己氣到無語,卻還是會遞給他一杯水的樣子。
是她做瑜伽時,后仰的發絲,輕輕掃過他脖頸時,那讓他心跳漏掉一拍的、奇異的癢。
這一刻,系統的懲罰,家族的利益,商業的聯姻,所有的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
他只知道一件事。
他不想失去她。
不是因為她是什么“解藥”,而是因為,她就是她。
面對林子言那足以讓任何人都膽寒的威脅,裴云霄非但沒有被嚇退,反而緩緩地抬起了頭。
他的臉上,沒有恐懼,沒有退縮,只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異常堅定的神色。
他看著林子言,一字一句,鄭重地,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許下了一個承諾。
“我不會讓她受委屈?!?/p>
這句話,不僅僅是說給林子言聽的。
更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林子言有些意外。
他閱人無數,能輕易地分辨出謊言和偽裝。但在剛剛那一瞬間,他從裴云霄的反應里,看到了一絲不屬于偽裝的、真實的、甚至是偏執的真誠。
有意思。
他不再多說,只是深深地看了裴云霄一眼,轉身離開。
等林子言走后,裴云霄一個人在天臺上站了很久。
海風吹散了他心頭的煩躁,也讓他徹底看清了自己的內心。
另一邊,林晚晚的手機也震動了一下。是她二哥發來的信息。
【那個姓裴的,好像不只是為了聯姻?!?/p>
【但他心思太深,眼神藏著東西,你多留個心眼。如果不想玩了,隨時告訴我?!?/p>
林晚晚看著那條信息,久久沒有回復。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屏幕,那顆一直以來古井無波的心,第一次,泛起了一絲真正的、連她自己都無法忽視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