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zhàn)之血肉熔爐 第12章 烽火八月，家書抵萬金

1937年8月，滬杭鐵路。

悶罐車廂里，車輪碾過鐵軌的轟鳴聲震得人耳膜發(fā)顫。顧家生靠在彈藥箱上，借著車窗外忽明忽暗的光線，終于拆開了那三封被汗水浸得發(fā)皺的家書。

第一封信（信封蓋著七月二十日的郵戳）：

"吾兒家生如晤：

近聞倭寇猖獗，華北戰(zhàn)事已起。汝所在之暫七十二師，恐亦將調(diào)往前線。為父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能寐。汝自幼習(xí)文，本非行伍之人。今國難當(dāng)頭，然顧氏一脈單傳，九代香火系于汝身。可否與汝長官言明，告假還鄉(xiāng)？家中田產(chǎn)尚豐，捐些錢糧與政府，料想亦能抵兵役。

父 顧明德手書"

顧家生嘴角卻扯出一絲苦笑。收到這封信大半個月了，但一直忙于部隊的事情，直到今天上了火車才打開看。

第二封信（七月二十五日寄出）：

"吾兒家生：

前信想必未達(dá)，今聞汝部已奉命開拔。為父知汝性情剛烈，必不肯臨陣退縮。然戰(zhàn)場兇險，流彈無眼，汝切記，沖鋒陷陣之事，讓那些無家無口的莽夫去干。若遇惡戰(zhàn)，當(dāng)尋掩體暫避，萬不可逞匹夫之勇。另附西洋金殼懷表一枚（藏于信匣夾層），若遇長官查問，便說是祖?zhèn)髦铮豢墒绽U。

父 字"

顧家生摸出懷表，"咔嗒"一聲掀開表蓋。表盤背面竟新刻了一行小字："留得青山在"，像是老父親最后慌亂的叮嚀。

第三封信（八月一日寄出，信封鼓脹）：

"逆子！

六兒來報，汝竟真隨軍北上！孽障！孽障！顧家列祖列宗在上，老夫已年逾七旬，若斷了顧家香火，為父九泉之下有何顏面見先人？

現(xiàn)命汝速辦一事：沿途凡經(jīng)蘇州、無錫、滬上等地，務(wù)必尋訪秦樓楚館（已附《滬上花界指南》一冊）。若遇中意女子，不論出身，先留下血脈再說！吾已囑咐六兒暗中記錄，銀錢之事無須憂慮。隨信附中央銀行萬元存單，密碼為汝生辰。若銀錢不夠可再找為父。切記！若敢戰(zhàn)死，為父定將汝從族譜除名！

顧明德 怒筆"

"噗——"

正在喝水的程二少爺猛地噴了出來。那張淡藍(lán)色存單飄落在彈藥箱上，壹萬元整的字樣格外扎眼。

"四哥哎...你要去的時候記得帶上弟弟我啊...我也還沒留種吶！"

車廂里爆發(fā)出哄笑，顧家生卻紅著眼眶把信按在胸口。窗外，一列滿載中央軍的軍列車呼嘯而過，雪亮的車燈照得信紙上未干的墨跡閃閃發(fā)亮。

1937年8月13日晨5時30分，滬上閘北。

黃浦江上的薄霧還未散盡，日軍第三艦隊"出云"號裝甲巡洋艦的203毫米主炮突然發(fā)出怒吼。第一發(fā)炮彈落在天通庵車站，將鐵軌掀上半空，爆炸的沖擊波震碎了方圓百米所有玻璃窗。

6時15分，虹口公園前線

日軍第1大隊在六輛**式戰(zhàn)車掩護(hù)下，沿著北四川路呈楔形突擊。守軍261旅517團3營的機槍手老周趴在沙美大廈二樓，眼看著涂著膏藥標(biāo)志的坦克碾過路障，突然從腰間抽出集束手榴彈，那是用五枚手榴彈捆扎的土制反坦克武器。

"轟！"

領(lǐng)頭的戰(zhàn)車履帶斷裂，但后面兩輛坦克的57毫米炮立即將沙美大廈轟成火海。老周的尸體掛在窗框上燃燒時，517團團長正帶著敢死隊，抱著德制24型柄式手榴彈從側(cè)面巷弄匍匐接近。

但更多的日軍從黃浦江碼頭登陸。停泊在匯山碼頭外的"川內(nèi)"號輕巡洋艦，用140毫米艦炮將527團指揮部所在的倉庫轟塌。

華夏軍隊在日軍強大的艦炮火力打擊之下一時間傷亡慘重，中央軍精銳第87師、88師死守陣地，德械師的鋼盔在火海中閃爍，血肉之軀與鋼鐵巨獸碰撞出刺耳的轟鳴。

9時整，金陵統(tǒng)帥部。

侍從室錢主任捧著剛破譯的電文沖進(jìn)作戰(zhàn)廳："日軍第3師團已完成動員！"

總裁一把掀翻沙盤上的小旗，紅木指揮棒"咔嚓"折斷在地圖上：

"命令張智衷！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日本人趕下黃浦江。"

他的皮鞋碾過代表日軍艦隊的藍(lán)色棋子，卻沒注意到墻角那面代表暫七十二師的紅色小旗，正孤零零插在"真如"這個無關(guān)緊要的備用集結(jié)點上。

1937年8月13日，真如車站臨時營地。

暫七十二師的士兵們蹲在鐵軌旁，遠(yuǎn)處閘北方向的炮聲隆隆，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程遠(yuǎn)一腳踢翻水桶，水花濺在泥地上，瞬間被干渴的土地吞沒。

"他娘的！"

他罵罵咧咧地扯開軍裝領(lǐng)口。

“咱們大老遠(yuǎn)跑來，就是給中央軍看行李的？？"

顧家生沒說話，只是低著頭，用沾了槍油的布一遍遍擦拭著手槍。

"四哥，你擦個屁啊！"

程遠(yuǎn)瞪著他。

"擦得再亮，不也是給人家當(dāng)擺設(shè)？"

顧家生抬起頭，眼神略微發(fā)冷："槍擦亮了，殺畜生不卡殼。"

周圍的士兵都沉默下來。有人摸出煙卷，但沒人點火，怕被遠(yuǎn)處的中央軍看見，又笑話他們"雜牌軍連打仗都不會，光知道抽煙"。

遠(yuǎn)處，一隊中央軍的卡車呼嘯而過，車上士兵的鋼盔锃亮，胸前掛滿德制M24手榴彈，沖著他們吹口哨：

"兄弟們好好歇著！打鬼子有我們呢！"

趙三省猛地站起來，拳頭攥得咯咯響：

"操！老子也是帶槍的！"

但沒人理他。卡車揚起的塵土撲了他們一臉，嗆得人直咳嗽。

8月14日，夜。

營地里的士兵們圍著一臺破收音機，聽著廣播里激昂的戰(zhàn)報：

"我英勇國府軍于今日在閘北擊退日軍三次進(jìn)攻，斃敵數(shù)百……"

8月15日，晨

師部終于傳來消息：暫七十二師被劃歸第三戰(zhàn)區(qū)序列，但具體作戰(zhàn)任務(wù)：待定。

程遠(yuǎn)嘟囔道："待定？待定到什么時候？等滬上打完了，咱們?nèi)ナ帐?

王鐵栓把機槍架在沙包上，瞇起眼睛瞄準(zhǔn)遠(yuǎn)處的樹梢，嘴里不知道在低聲念叨著什么。

8月20日，傍晚

炊事班的老趙端著一鍋稀粥，挨個給士兵們盛飯，暫七十二師還沒接到命令。

8月23日，黎明

長江口的霧氣被艦炮轟散。日軍第11師團在川沙口強行登陸，第3師團猛攻吳淞。‘羅店’這個扼守滬太公路的小鎮(zhèn)，突然成了決定戰(zhàn)局的關(guān)鍵。

"暫七十二師！緊急集合！"

傳令兵的聲音傳來，但士兵們的眼睛卻亮了起來。

程遠(yuǎn)咧開嘴笑了：

"他娘的，終于輪到咱們了！"

師部帳篷里，王學(xué)民師長的手指狠狠戳在地圖上的羅店位置：

"56師防線被突破，日軍兩個大隊正向縱深穿插！我們的任務(wù)是："

"死守羅店！"

手下三個團長同時吼道。

王師長愣了一下，隨即點頭：

"對，死守，拿命去守。"

暫編七十二師隨即全員開赴‘羅店’這個被后世稱為血肉磨坊的小鎮(zhèn)。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