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百姓解毒陷入虛弱
黎明前的京城籠罩在一片病態(tài)的寂靜中。
阿蠻靠在一口古井邊,手指顫抖地將最后一顆藥丸遞給面前的老婦人。她的視線已經模糊,四肢像灌了鉛一樣沉重,連呼吸都帶著灼燒般的疼痛。連續(xù)六個時辰不間斷地制作和分發(fā)解毒藥丸,讓她幾乎耗盡了全部精力。
"姑娘,你自己也吃一顆吧。"老婦人擔憂地看著阿蠻蒼白的臉色,"你看上去比我還需要這個。"
阿蠻搖搖頭,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我沒事...您快含在舌下,能暫時恢復味覺。"
老婦人將藥丸放入口中,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甜...我嘗到甜味了!就像小時候娘親給我買的麥芽糖..."淚水順著她布滿皺紋的臉頰滑落。
這已經是今晚第三百二十七個被治愈的百姓了。阿蠻在心里默默計數(shù)。自從她和四郎從皇宮帶回鼎魂,兩人就馬不停蹄地在城中奔走,為中毒的百姓分發(fā)解毒藥丸。赫連長老傳授的草原醫(yī)術、顧三娘教導的山林草藥知識,以及她從《齊民要術》中學到的配方,全部融合在這小小的藥丸中。
"阿姐..."四郎虛弱的聲音從巷子另一端傳來。他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小臉灰白如紙,手腕上的味鼎紋已經黯淡得幾乎看不見,"東街的都發(fā)完了..."
阿蠻心疼地摟住弟弟。八歲的孩子本不該承受這些,但四郎從沒抱怨過一句。她摸了摸腰間的小布袋——空了,所有的藥丸都分發(fā)出去了。
"我們回破廟休息會兒。"阿蠻強撐著站起來,卻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四郎急忙扶住她,小小的身軀被壓得一歪,但倔強地沒有松手。
街道上,情況比昨夜好了許多。服過藥丸的百姓不再瘋狂,而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分享著重新找回的味覺體驗。一個孩童驚喜地咬著一塊干糧:"娘,饅頭是甜的!"一位老者捧著粗茶老淚縱橫:"三十年沒喝過這么香的茶了..."
這些聲音本該讓阿蠻欣慰,但她實在太累了,連微笑的力氣都沒有。她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把一只腳挪到另一只腳前面,而四郎的狀態(tài)更糟——男孩幾乎是半閉著眼睛在走路,全靠意志力支撐。
轉過最后一個街角,破廟終于出現(xiàn)在視野中。阿蠻長舒一口氣,卻突然剎住腳步——廟門口站著兩個陌生身影!
"誰..."她本能地把四郎護在身后,手摸向腰間的菜刀。
"是我們。"熟悉的聲音響起。喬大郎和喬大石從陰影中走出,臉上帶著疲憊卻安心的笑容。
"大哥!爹!"阿蠻的聲音哽咽了,緊繃的弦突然松開,雙腿一軟就要倒下。喬大郎一個箭步上前扶住她,而喬大石則一把抱起已經半昏迷的四郎。
"傻孩子..."喬大石粗糙的大手輕撫四郎滾燙的額頭,"你們救了半個京城,卻差點搭上自己。"
破廟里,顧沉和顧小雨已經生好了火,熬著一鍋散發(fā)著苦澀香氣的藥湯。看到阿蠻和四郎的樣子,顧小雨立刻迎上來:"快躺下!你們中了瘴毒太深了!"
阿蠻任由喬大郎將她扶到草鋪上,卻仍不放心地看向四郎:"先...先照顧四郎..."
"都別爭了。"顧沉端來兩碗藥湯,"一人一碗,誰都不許剩。"
藥湯苦得讓人舌根發(fā)麻,但喝下去不久,一股暖流就從胃部擴散到四肢百骸。阿蠻長舒一口氣,感覺眼前的黑霧稍微散去了些。四郎的情況也好轉了,至少能自己坐起來了。
"其他人呢?"阿蠻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少了幾個人影。
喬大郎的表情變得凝重:"顧清嵐去探查皇陵了。兩個鐵骨族戰(zhàn)士在監(jiān)視宰相府的動向。"他頓了頓,"情況不太好,周宰相已經調集了大批'味捕',正在全城搜捕我們。"
"還有多少百姓沒得到解藥?"四郎虛弱地問。
喬大石嘆了口氣:"至少還有大半京城。你們的藥丸效果很好,但數(shù)量太少了..."
阿蠻掙扎著坐起來:"那我們得繼續(xù)做...還有材料嗎?"
顧小雨按住她的肩膀:"你們倆都這樣了還想著救人?先休息!我和哥哥已經收集了一些藥材,等你們好點再..."
"沒時間了。"阿蠻打斷她,"月圓之夜就是明天,如果周宰相和太后真的要在皇陵完成儀式,我們必須在此之前盡可能多地救治百姓。"她看向四郎,"而且我有個想法...四郎的味鼎紋或許能..."
"增強藥效!"四郎眼睛一亮,盡管臉色仍然很差,"我可以試試把'味道記憶'融入藥丸里!"
喬大郎和父親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他們太了解這對姐弟的倔脾氣了。
"好吧。"喬大郎妥協(xié)道,"但你們必須邊休息邊工作,而且每做五十顆就要停下來喝藥。"
就這樣,破廟里又開始了制藥工作。顧沉兄妹負責研磨藥材,喬大石熬煮基礎藥液,而阿蠻則負責最關鍵的配比和成型。四郎坐在她旁邊,小手放在藥材上,手腕上的味鼎紋時亮時暗,將一種特殊的"味道記憶"注入藥物中。
"這是什么原理?"顧小雨好奇地問。
阿蠻一邊揉制藥丸一邊解釋:"赫連長老說過,無味瘴剝奪的不只是味覺,還有與味道相關的記憶。四郎的能力可以喚醒那些被壓抑的記憶..."她將一枚成型的藥丸舉到燈下,"這不僅僅是解藥,更是一把鑰匙,能打開被瘴氣鎖住的味道記憶。"
第一批五十顆藥丸很快完成。顧沉立刻帶著它們去分發(fā)給附近最嚴重的患者。第二批剛開始制作,廟外突然傳來急促的哨聲——是鐵骨族的警報!
所有人立刻進入戒備狀態(tài)。喬大郎和喬大石抄起武器守在門口,顧小雨迅速熄滅多余的燈火,而阿蠻則將四郎和寶貴的藥材藏到神像后面。
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金屬碰撞的聲響。阿蠻屏住呼吸,菜刀緊緊握在手中。就在這時,一個銀白色的身影踉蹌著沖進廟門——是顧清嵐!他的銀發(fā)披風破爛不堪,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傷口,正滲出銀色的血液。
"皇陵...陷阱..."他艱難地說道,隨即癱倒在地。
喬大郎迅速關上廟門,而阿蠻和顧小雨則上前檢查顧清嵐的傷勢。他的體溫高得嚇人,豎瞳不斷收縮擴張,仿佛在與什么無形的力量抗爭。
"他強行突破了結界。"四郎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小手輕觸顧清嵐的額頭,"我能感覺到...皇陵下面有個巨大的洞穴,里面確實有圣鼎,但周圍布滿了黑鼎會的符咒..."
顧清嵐突然抓住四郎的手,銀色的眼睛直視男孩:"他們...準備了一個祭品...要用人血喚醒完整的噬味魔..."
"祭品?誰?"阿蠻心頭涌起不祥的預感。
"莫沉..."顧清嵐艱難地說出這個名字,"周宰相發(fā)現(xiàn)他叛變后...決定用他的顧家血脈祭鼎..."
顧沉猛地站起來:"我們必須救他!"
"當然要救。"喬大郎堅定地說,"但首先得制定計劃。皇陵明天肯定戒備森嚴,而且..."他看了看虛弱的阿蠻和四郎,"我們的主力現(xiàn)在狀態(tài)不佳。"
阿蠻咬了咬嘴唇。她說不出"放棄制藥去救莫沉"這樣的話,但也無法眼睜睜看著那個剛剛找回自己身世的年輕人去死。
"分頭行動。"她最終決定,"一部分人繼續(xù)制藥救治百姓,另一部分人準備明天的營救行動。"她看向四郎,"最重要的是保護好鼎魂,它才是對抗噬味魔的關鍵。"
四郎點點頭,小手不自覺地摸向懷中那塊水晶令牌。就在這時,令牌突然發(fā)出微弱的藍光,映照在破廟斑駁的墻壁上,形成一幅模糊的地圖——皇陵的地下結構圖!
"它...它在指引我們!"四郎驚呼。
所有人都圍過來研究這幅神奇的地圖。圖上清晰地標出了三條通往地下洞穴的路徑,其中一條特別用藍光強調——一條廢棄的水道,入口在皇陵外的護城河邊。
"這條路!"喬大郎指著藍光強調的路線,"守衛(wèi)最少,而且離祭壇最近。"
計劃很快敲定:喬大郎、喬大石和顧沉明天一早偽裝成工匠混入皇陵,找機會營救莫沉;阿蠻、四郎和顧清嵐則走水道直接前往圣鼎所在;顧小雨和其他鐵骨族戰(zhàn)士繼續(xù)制藥和分發(fā),同時作為后備接應。
"現(xiàn)在,大家都需要休息。"喬大石不容置疑地說,"尤其是你們兩個。"他看著阿蠻和四郎。
阿蠻想反對,但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讓她不得不靠在墻邊。她確實到極限了。四郎也好不到哪去,小家伙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卻還強撐著不想睡去。
"我來守第一班崗。"顧沉主動請纓,"顧小雨,再熬些藥湯給大家。"
夜深了,破廟里漸漸響起均勻的呼吸聲。阿蠻躺在草鋪上,卻怎么也睡不著。她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摸到角落里的小灶臺前,點燃一小簇火苗。
"阿姐?"四郎迷迷糊糊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你在做什么?"
"給你煮點粥。"阿蠻小聲回答,"你今晚都沒怎么吃東西。"
四郎搖搖晃晃地走過來,靠在阿蠻身邊:"我不餓..."
"胡說。"阿蠻摸了摸弟弟凹陷的小臉,"赫連長老說過,藥膳必須配合食物才能發(fā)揮最大效果。"她從行囊里找出最后一點米和干肉,又加了點剛才沒用完的藥材,"做個簡易版的養(yǎng)胃粥。"
火光映照著阿蠻疲憊卻堅定的側臉。四郎靜靜地看著她忙碌,突然說:"阿姐,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阿蠻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當然記得。你躲在顧家老宅的密室里,像只受驚的小兔子。"
"那時候我好怕...但你給了我一塊糖糕..."四郎的聲音越來越輕,"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阿蠻的眼眶濕潤了。她攪動著鍋里的粥,不讓淚水落下:"等這一切結束,阿姐天天給你做糖糕,做各種好吃的。"
粥很快煮好了,散發(fā)著淡淡的藥香。阿蠻盛了一碗遞給四郎,自己也小口啜飲著。熱粥下肚,一股暖流擴散開來,暫時驅散了體內的寒意和疲憊。
四郎喝著喝著,突然放下碗,撲進阿蠻懷里:"阿姐,我好怕..."
阿蠻緊緊抱住他瘦小的身軀,感受著男孩微微的顫抖:"怕什么?"
"怕我們失敗...怕噬味魔贏了..."四郎的聲音悶在阿蠻衣服里,"怕再也嘗不到阿姐做的飯..."
阿蠻輕輕拍著弟弟的背,像小時候哄他睡覺那樣:"不會的。我們有鼎魂,有圣鼎,有顧清嵐,還有這么多伙伴..."她捧起四郎的小臉,直視他的眼睛,"而且我們有四郎,當代鼎語者,顧家三百年來最厲害的小英雄!"
四郎破涕為笑,擦了擦眼淚:"我才不是英雄...我只是...只是不想再有人失去'味道'..."
阿蠻親了親弟弟的額頭:"這就是英雄的想法。"她看了看窗外漸亮的天色,"睡會兒吧,天亮后還有場硬仗要打。"
四郎點點頭,靠在阿蠻身邊很快睡著了。阿蠻輕輕哼著小時候母親唱給她聽的搖籃曲,目光卻落在角落里沉睡的顧清嵐身上。銀發(fā)男子的眉頭緊鎖,似乎在夢中也在戰(zhàn)斗。
明天,一切將迎來終結。無論是噬味魔的威脅,還是顧家三百年的使命,亦或是她和四郎漫長的逃亡...都將在那個地下洞穴中見分曉。
阿蠻摸了摸腰間的菜刀,又看了看懷中熟睡的四郎。無論如何,她都會保護這個孩子,保護他們重新找到的家人們。這是她對母親、對顧家、也是對自己的承諾。
破廟外,第一縷晨光穿透了籠罩京城的瘴氣,像一把金色的利劍刺破黑暗。新的一天,也是決戰(zhàn)的時刻,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