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心殿里,東棠夜聽完李臨的回話,指尖終于停止了敲擊。
“沒出門,就在屋里歇著,還說多謝朕掛心?”他端起涼茶又喝了一口,這次卻品出了幾分回甘,“倒是乖巧。”
李臨站在一旁,見皇帝嘴角帶著笑意,心里愈發(fā)肯定這位夏才人要時來運轉了,連忙附和道:“夏才人看著就是個安分守己的,想必是真的累著了。”
東棠夜沒說話,只是將目光投向桌上的奏折。
安分守己?或許吧。
但他總覺得,那雙清澈的眼睛里,藏著些他還沒看透的東西。
“去,把御膳房新做的那碟杏仁酥,給夏才人送去。”他忽然吩咐道。
李臨愣了一下,隨即拱手:“皇上,夏才人這會兒還在用膳呢。”
東棠夜挑眉:“喔!她倒是有胃口。”
東棠夜指尖在奏折邊緣敲了敲,語氣帶了點笑意,“不過也好,能吃是福嘛。朕看她昨日在昭陽殿,面對貴妃都能氣定神閑,想來也不是嚇破膽的性子。畢竟,胃口好了,才能扛得住這后宮的風風雨雨!”
李臨忍著笑,躬身應道:“皇上說的是。奴才那會兒瞧著夏才人啃燒麥,那模樣倒跟萬牲園里偷食的松鼠似的,腮幫子鼓鼓的,倒比旁人多出幾分鮮活氣。”
“松鼠?”東棠夜被逗笑了,拿起朱筆在奏折上圈點,“正好,那便把杏仁酥也送過去,正好給那‘小松鼠’當零嘴。告訴她,吃完了……若還想吃,讓她來養(yǎng)心殿要。”
李臨心里咯噔一下——這哪是送點心,分明是給了夏才人“隨時面圣”的特權!
他忙應聲:“奴才這就去辦!”
等李臨走了,東棠夜看著空蕩蕩的殿門,嘴角的笑意未散。
“安分守己……”他低聲重復,手上的筆懸在半空,紙上‘一只’鼓著腮幫子的Q版松鼠呈現而出。他嘴角微微上揚,“怕是個揣著明白裝糊涂的主啊。”
碎玉軒里,夏秋知趴在桌上盯著碗蓮子羹發(fā)呆,方才聽春桃說御膳房送來了杏仁酥,還帶了句“皇上說吃完了可去養(yǎng)心殿要”,心里面五味雜陳。
【!!!皇上這是**裸的示好啊!】
【吃貨人設竟成了保命符?這走向我服!】
夏秋知捏著塊杏仁酥,咬得咔嚓響:“去什么去?再去怕是要被當成餓死鬼收了!他這哪是示好,分明就是把我當豬!”
話雖如此,她看著碟子里酥香的杏仁酥,心里卻悄悄記下了。
這位小皇帝,好像也不是那么難打交道,至少……挺懂吃貨的心思。
……
入夜。
墨色浸滿宮墻。
巡邏侍衛(wèi)的腳步聲傳遍宮道,各宮門門閂落下的“咔嗒”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風從宮道穿過,帶著殿角銅鈴的輕響,不似白日悠揚,卻壓得人心里發(fā)沉。
此時玉春殿內,皇后沈清月款步而入。她身著正紅色鳳袍,裙擺上繡著栩栩如生的鳳凰圖案,發(fā)髻高挽,僅用一支赤金點翠步搖固定,透著幾分清冷華貴。
“皇上還在忙?”沈清月聲音溫靜,手里捧著盞剛沏好的雨前龍井,“聽聞昨日昭陽殿鬧了場風波,夏才人倒是個有急智的。”
東棠夜抬眼,示意她落座:“皇后也聽說了?”
“后宮這點事,哪瞞得過臣妾。”沈清月將茶盞推到他面前,目光落在桌上那碟沒動過的杏仁酥上,“只是那黃符……當真是出自貴妃的手?”
東棠夜指尖在奏折上頓了頓,終于笑了:“終究還是皇后眼尖啊。”
他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忘潮閣的方向:“那符真正手筆,其實是出自國師之手,想必你也已經猜到了。”
沈清月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揚了點,繼續(xù)聽著東棠夜說。
“太后近來動作太密,宮里該‘亂’一點,才能引蛇出洞。那些符紙,不過是他仿著民間巫蠱的樣式畫的,邊角特意沾了鬼針草,那草又恰好只有碎玉軒才有,太后的人若想動手,定會選那兒做文章。”
沈清月了然:“所以皇上故意讓小蓮得手,又讓暗衛(wèi)盯著,就是要看看,貴妃會不會順水推舟?”
“楚月娥懷了龍?zhí)ィ蠖⒌镁o,朕也是想看看,她是想保腹中胎兒,還是想做太后的刀。”東棠夜轉身,眼底閃過厲色,“昨日她雖沒直接動手,卻暗地縱容小蓮栽贓,已是輸了半子。”
沈清月輕輕叩著茶盞:“那夏才人呢?她撿珠釵、引小蓮露餡,倒像是……提前知道些什么?”
“她?”東棠夜想起夏秋知跪在地上,攥著錦袋發(fā)白的手指,還有那句“臣妾只盼安穩(wěn)度日”,忽然覺得愈發(fā)有趣,“她大概是……運氣好吧。”
實際上呢,是國師一早就算過了。
那位碎玉軒的新才人的“命格奇異,能助破局”。
而東棠夜讓暗衛(wèi)盯著,一半是防太后,一半也是想看看,這“運氣好”的丫頭,到底能走到什么地步。
沈清月抬眼,目光與東棠夜相撞,彼此都懂這“運氣好”里的深意。
她端起茶盞,熱氣模糊了眉眼:“國師的卦象,向來沒錯。只是這夏才人……既不知自己成了局中人,倒也省了許多心思。”
“省了心思,才更有意思……”東棠夜走回案前,拿起那支畫著松鼠的朱筆,在紙上添了顆飽滿的杏仁。
沈清月臉上的笑意逐漸散去,心里不覺發(fā)冷:皇上這是拿人當棋,還嫌棋子不夠活絡?
“這棋盤上的棋子,太懂規(guī)矩,反而容易被吃掉。”東棠夜放下筆,指尖摩挲著紙頁上的墨跡,“她那點‘揣著明白裝糊涂’的機靈,正好能攪亂太后的布局——你看,小蓮的珠釵,不就是她攪出來的意外嗎?”
“意外?”沈清月挑眉,“臣妾倒覺得,是皇上算準了她會抓住這點‘意外’。畢竟,能在碎玉軒那種地方活下去的人,怎會真的任人拿捏?”
東棠夜不置可否,只看向窗外:“太后讓胡才人去浣衣局了。”
“哦?”沈清月眼底閃過一絲冷意,“是想讓小蓮閉嘴?”
“閉嘴是其次,”東棠夜語氣轉沉,“她是想看看,這盤棋里,誰是可以舍棄的子。小蓮若死了,賬自然又能算到夏才人頭上——畢竟,‘懷恨在心’的由頭,最是好用。”
沈清月放下茶盞:“那皇上打算如何?”
“讓阮斯的人‘盯緊’些。”東棠夜指尖在窗欞上敲了敲,“別讓小蓮死了,也別讓胡才人太‘順利’。這棋,咱們得慢慢下了。”
沈清月點頭,起身告辭:“既如此,臣妾便不打擾皇上了。只是……”她回頭看了眼桌上的杏仁酥,“那‘小松鼠’若真來養(yǎng)心殿要點心,皇上可得多備些。”
東棠夜不語,只是嘴角掛著一絲不茍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