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沈青瓷的背影,她站在破廟后墻的缺口處。
風(fēng)從塌陷的屋頂灌進來,吹動她風(fēng)衣的下擺。
我沒有動,手里還攥著那張剛抽出來的圖紙。
紙角被我的血浸透,邊緣微微卷起。
她沒有說話,只是側(cè)身讓開缺口,像是在等我先走。
我低頭看了眼羅盤,玉牌嵌在凹槽里。
表面暗光流轉(zhuǎn),指針穩(wěn)穩(wěn)指向廟井方向。
我把它收回內(nèi)袋,貼著胸口放好。
右臂的傷口已經(jīng)開始發(fā)麻,痛感模糊成一片滯重的壓迫。
仿佛有把生銹的鋸子在骨頭上來回刮擦,緩慢而沉悶。
我翻進缺口,落地時左腳踩到一塊碎瓦,發(fā)出輕微聲響。
沈青瓷跟進來,順手從腰間抽出一枚青銅算籌。
指間輕巧一旋,隨即又穩(wěn)穩(wěn)插回帶扣之中。
廟后角落堆著幾塊殘碑,上面刻著模糊的“歸墟引路”四字,和我在荒村殘碑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廟后角落堆著幾塊斷碑,上面刻著模糊的“歸墟引路”四字。
筆跡殘缺卻熟悉,竟與我在荒村殘碑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我俯下身子,用匕首輕輕在碑面上來回刮擦。
底下顯露出一層深沉的暗紅,色澤凝重,宛若經(jīng)年風(fēng)化的舊漆。
“這廟三十年沒人來過?”我問。
“三十年前,大雨沖垮了山道,村民說廟里鬧鬼,香火就斷了。”
她站在我面前,表情嚴(yán)肅。
“但有人每年清明來燒紙,紙灰埋在井邊土里,已經(jīng)積了三尺深。”
我抬眼望向沈青瓷:“你以前來過這兒?”
她沒回答,只是抬起手,朝著井口的方向指去。
那里大片坍塌,石邊殘破,裂口如鋸齒般參差不齊。
幽深的洞口黑得瘆人,仿佛被巨力活生生扯開一般。
我走過去,井繩早已腐爛,只剩幾縷麻絲掛在木架上。
我蹲下,從內(nèi)袋摸出一枚袁大頭,咬在嘴里。
另一只手抽出匕首,用刀柄往下探。
刀身沒入井口三尺,突然“當(dāng)”一聲,撞上硬物。
我抽回匕首,刀尖沾著一層灰綠色的銹粉。
我用拇指抹了抹,指尖傳來刺痛,像是被細針扎了一下。
“下面有東西。”我說。
沈青瓷遞來一截藤蔓,我綁在匕首上,重新放下去,來回拖動。
第三次拉上來時,刀身卡住了一角布料。
暗青的底子上,邊緣繡著半截螭吻紋,隱在陰影里,似隱似現(xiàn)。
我一把將它拽下,攥在掌心。
那布料雖已陳舊,卻未腐爛,反而透出一股金屬似的涼意。
我深吸一口氣,觸碰它,金手指瞬間啟動。
畫面出現(xiàn)。
一名身著彝族百褶裙的女子,被縛于井底的石柱上。
雙臂反剪在后,口中塞著布條,動彈不得。
她脖頸纏著銀鏈,鎖骨下的紋身在幽光中游動。
井口上方站著三個黑袍人,中間那個右眼嵌著青金石,手里拿著一塊玉牌,正緩緩嵌入井壁凹槽。
女人猛然抬起臉,瞳孔驟然收縮成豎線。
喉間滾出低沉的咆哮,卻被緊縛的布條硬生生悶了回去。
井壁開始震動,石縫滲出黑液,順著她的身體往下流。
她掙扎著,銀鏈崩斷一節(jié),掉進井水,發(fā)出“叮”的一聲。
畫面跳轉(zhuǎn)。
井水翻涌,浮起一具男尸,臉朝下,后腦有鈍器擊打的凹陷。
他手里攥著半張紙,上面寫著“三三七”。
一只手伸進來,從他指縫抽出紙條。
那只手戴著骷髏戒指,左手小指上紋著《黃帝內(nèi)經(jīng)》的片段。
畫面再跳。
井口邊緣,一雙軍用靴踩在碎石上。
高跟鞋的鞋跟微微陷進土里,鞋底藏著的竊聽器閃著紅光。
那人俯身,把一張浸血的紙條塞進井壁夾層,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風(fēng)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腰間的軍用匕首。
三段畫面結(jié)束,我猛地抽手。
鼻血涌出,滴在布料上,暈開一圈暗紅。
頭痛如鐵釘在太陽穴里旋轉(zhuǎn),我咬緊牙關(guān),將布料塞進內(nèi)袋。
“你看到了什么?”沈青瓷問。
我沒回答,腦子里全是那女人的臉。
她不是徭宮,但那種紋身、銀鏈、豎瞳,幾乎一模一樣。
“有人在井底獻祭。”
“三年前,有人取走了一張寫有‘三三七’的紙條,還有人藏了另一張。”
沈青瓷盯著我:“你看到藏紙條的人了?”
我點頭道:“是你。”
她沒有否認(rèn),只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
我站起身來,把藤蔓綁在斷墻的石柱上,另一端扔進井口。
然后抓著藤蔓,一寸寸往下落。
井壁濕滑,銹粉沾在掌心,火辣辣地疼。
下到三丈深,腳終于踩到實處。
井底積水沒過腳踝,水黑得像墨,踩下去沒有波紋。
我打開手電,光束照出一圈石臺,中央立著半截青銅門。
門上刻著九鼎圖,中間缺了一塊。
我走過去,發(fā)現(xiàn)門縫里卡著一塊玉牌。
我伸手去取,指尖剛觸到玉牌,井水突然沸騰。
不是溫度變化,是水本身在動,仿佛有東西在下方攪動。
我后退一步,手電光掃過水面,水下浮現(xiàn)出一張人臉。
正是剛才畫面里那具男尸,眼睛睜著,直勾勾盯著我。
我猛地抬頭,井口的藤蔓晃了一下,有人下來了。
我閃身躲到青銅門后,手電熄滅。
黑暗中,水聲愈發(fā)清晰起來。
不只是腳下,四面八方都有水流的聲響,像是整個山體都在滲水。
頭頂傳來細微的腳步聲,輕輕踩在井沿上。
每一步落下都間隔三秒,節(jié)奏分明,與之前玉牌震動的頻率分毫不差。
這絕非偶然。
我屏住呼吸,從門縫往外看。
手電光打下來,照出一雙軍用靴。
靴子轉(zhuǎn)了個方向,光束掃過石臺,停在那塊玉牌上。
“我知道你在這兒。”
沈青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你看到我藏紙條了,對吧?”
我沒動。
“我不是來搶玉牌的。”
她蹲下,手電光壓低:“我是來告訴你,這塊玉牌不能拿。”
“它是個誘餌,一旦取出,井底的封印就會松動。”
“誰設(shè)的局?”我問。
“守隱人長老。”她聲音壓低:“三年前,他們用一個替身女人獻祭,就是為了引出真正的持鼎者,你一碰玉牌,就會被標(biāo)記。”
我盯著那塊玉牌,它靜靜卡在門縫里,表面泛著微弱的青光。
“那你為什么還要來?”
“因為紙條上寫的不是三三七,是‘三三八’。”
我心中猛地一顫。
“三三七是陷阱,是他們改過的坐標(biāo)。”
“真正的殘圖,在井底更深的地方,需要兩塊玉牌同時插入青銅門的雙槽,才能開啟。”
我盯著沈青瓷:“你有另一塊?”
她沒有回答,只是抬起手,從風(fēng)衣內(nèi)袋抽出一塊染血的玉牌,和我手中的幾乎一模一樣。
“我母親留下的。”沈青瓷道:“她說,只有兩個血脈相連的人,才能同時觸碰玉牌而不被反噬。”
我盯著她,腦子里閃過母親的臉。
沈青瓷說她是母親的朋友,可母親從未提過這個人。
“你撒謊。”我說:“我母親死時,她身邊沒有你。”
沈青瓷垂著眼,指尖輕輕撫過玉牌的邊沿。
“你母親走的那天,我在她身邊,她讓我把這個交給你,說等你找到‘三三八’的時候。”
我握緊匕首,指節(jié)發(fā)白:“為什么現(xiàn)在才出現(xiàn)?”
“因為我被他們控制了三年。”
沈青瓷抬起手,指尖撫過鎖骨處那道暗色的條形碼。
“他們用記憶藥劑抹去了我一段時光,直到前天,第三個人格蘇醒,我才想起來。”
井水又開始流動。
我盯著她手里的玉牌,心跳加快。
“你打算怎么開?”
“我們一起。”沈青瓷道:“你拿你的,我拿我的,同時插入雙槽。”
“門開后,殘圖會出現(xiàn),但只有十秒的時間。”
“十秒過后,封印將完全破碎,整口井都會坍塌。”
我沉默片刻,伸出手道:“把玉牌給我看看。”
沈青瓷愣了一下,接著將東西遞了過來。
我接過,觸碰玉牌的瞬間,金手指再次啟動。
畫面閃現(xiàn)。
沈青瓷站在井邊,手里拿著兩塊玉牌。
她把其中一塊塞進井壁夾層,另一塊握在手里,轉(zhuǎn)身離開。
她的表情很冷,沒有一絲猶豫。
不是三年前,是昨天,她根本沒有被控制。
她在說謊。
我猛地抬頭,手里的玉牌砸向地面。
玉牌沒有碎,反而在接觸井水的瞬間,爆發(fā)出刺目青光。
青銅門上的九鼎圖開始旋轉(zhuǎn),石臺裂縫中涌出黑液,迅速蔓延。
沈青瓷臉色驟變:“你干什么?”
我后退一步,匕首橫在胸前。
“你不是來幫我的。”我眉毛擰成一團:“你是來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