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顫抖著手接過,卻沒有自己吃,而是先撕下一小塊,小心翼翼地喂到小女孩的嘴里。
“謝......謝謝大人......”
老婦人對著謝寧就要跪下。
謝寧連忙扶住了她。
“老人家,使不得?!?/p>
他蹲下身,看著那個小女孩。
“你爹呢?”
小女孩聽到爹這個字時,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
“爹......爹為了救我,被大水沖走了......”
老婦人也忍不住老淚縱橫。
“我那可憐的兒啊......還有我那兒媳......都......都沒了......”
“就剩下我們祖孫三人......”
李長發(fā)三人,就站在不遠處。
他們聽著老婦人和小女孩的哭聲,看著眼前這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慘狀,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幾人的臉色慘白如紙,身體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謝寧沒有看他們,只是靜靜地聽著。
等老婦人的情緒稍微平復了一些,他才又站起身,從懷里掏出幾錠銀子,塞到了老婦人的手里。
“老人家,這些銀子你收好?!?/p>
“等過幾日,朝廷的安置點就會建好,你們的日子,會慢慢好起來的?!?/p>
說完,他便轉身準備離開。
“大人!”
老婦人卻突然叫住了他。
她掙扎著起身,將那幾錠銀子,又塞回了謝寧的手中。
“大人,這錢我們不能要?!?/p>
“您是好官,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p>
“您給我們糧食,給我們水喝,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
“這錢您還是留著,去救更多的人吧?!?/p>
謝寧看著手中那幾錠被退回來的銀子,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他沒有再堅持,只是對著老婦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隨即,他轉過身,走到了李長發(fā)三人的面前。
他將那幾錠銀子,攤在手心。
“三位老板?!?/p>
他的聲音很平靜。
“你們看看,這銀子,多干凈。”
“干凈得,都有些晃眼?!?/p>
李長發(fā)三人看著那幾錠銀子,又看了看不遠處那個家破人亡的窩棚,只覺得那銀子像是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們眼睛生疼。
“再看看你們的錢?!?/p>
謝寧的目光,緩緩掃過他們三人身上那華麗的綢緞衣衫,腰間那價值不菲的玉佩。
“你們的錢,是用什么換來的?”
“是用這家人的房梁,那家人的地契,還是那小女孩兒父親的命,或是這數十萬流離失所災民的血和淚換來的!”
幾人面面相覷,大氣不敢出。
“說話?。 ?/p>
謝寧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
“撲通!”
趙四海第一個承受不住,雙腿一軟,癱倒在地,放聲大哭起來。
緊接著,是李長發(fā)。
他抱著頭,痛苦地嘶吼著,用腦袋一下一下地撞著地面。
只有王富貴,還愣愣地站在那里。
他的身體抖得像篩糠一樣,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腦子里,反復回響著謝寧的那句話。
但饒是如此,他依舊覺得自己沒問題。
他只是為了賺錢而已,這些人的死活,跟他有什么關系。
謝寧轉身,不再看地上那兩個痛哭流涕的男人,目光只落在王富貴身上。
王富貴還在抖。
可那雙深陷在肥肉里的眼睛,卻透著一股子算計。
他覺得,這位欽差大人終究還是太年輕了。
無非是些嚇唬人的手段罷了。殺人?他還是不敢。
更何況,他可是青石鎮(zhèn)有頭有臉的人物,官府里有的是關系,借這欽差十個膽子,他也不敢!
只要熬過今天,回到青石鎮(zhèn),定要動用所有關系,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好看!
謝寧搖了搖頭。
他看懂了王富貴眼里的意思。
那是一種爛到骨子里,已經救不了的貪婪與愚蠢。
他輕輕嘆了口氣。
“走吧。”
謝寧撥轉馬頭。
“回河堤。”
這三個字輕飄飄的,沒有任何情緒。
可聽在李長發(fā)和趙四海的耳朵里,卻像是地府閻王最后的宣判,二人渾身一軟,幾乎是被士兵們從泥地里提起來,扔回了馬背上。
回去的路,死一樣寂靜。
來時還能聽見風聲,此刻,連風都仿佛凝固了。
隊伍前方,是熱火朝天的筑堤工地,號子聲,夯土聲,車輪滾動的聲音匯成一片,充滿了生的喧囂。
隊伍后方,是被洪水蹂躪過的死寂村莊,哭聲都顯得奢侈。
生與死,希望與絕望,就被這一條短短的河岸線,分割得清清楚楚。
李長發(fā)和趙四海的腦袋里一片空白,他們看著前方那片忙碌的景象,第一次覺得,那嘈雜的聲音,竟是如此悅耳。
......
當謝寧一行人回到工地時,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
數萬道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百姓們看著那三個被士兵押著的富商,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仇恨。而神策軍的將士們,則看著謝寧,等他一個命令。
謝寧翻身下馬,緩步走上臨時搭建起來的高臺。
蒙山將一把椅子放在他身后,自己則像一尊鐵塔,立于一側。
“把他們三個帶上來?!?/p>
謝寧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工地。
王富貴三人,被士兵推搡著,跪在了高臺之上。
“王富貴?!敝x寧開口,點出了第一個名字。
王富貴身子一顫,強撐著抬起頭,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大......大人,誤會,都是誤會??!”
“小人愿意捐錢,捐一萬兩。不,五萬兩!小人愿意捐出五萬兩白銀,為修筑大堤盡一份心力!”
他以為,謝寧這是在跟他談價錢。
“錢?”謝寧笑了,他指著臺下那些面黃肌瘦的百姓,“你問問他們,他們的爹娘和妻兒,值多少錢?”
“你再問問這汴河里的冤魂,你的五萬兩,夠不夠買他們一條命!”
王富貴臉上的肥肉劇烈地抽搐著,卻不再言語。
謝寧擺了擺手,那意思已經相當明顯。
王富貴心頭一顫,一個不好的預感落在心頭。
這欽差不會真的要殺自己吧!
“你不能殺我!”王富貴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
“我是大齊的良民!你無憑無據,濫殺無辜,這是犯了王法!”
“我表哥是州府通判!你動我一根汗毛,他絕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