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寧回到自己的小院時,天光正好。
在廚房里鬧了那么一出,他此刻的心情倒是頗為舒暢。
明月跟在他身后,手里還提著從大廚房順來的,本該是給賈一博準備的精致早點盒。
院子里,清風已經等候多時。
他身后站著二十幾個神情各異,但都透著一股精悍之氣的漢子,還有五六個看起來手腳麻利的廚子。
“公子,您回來了。”清風立刻迎了上來。
“辦妥了?”謝寧隨手將一塊蟹黃包丟進嘴里,含糊不清地問。
“都辦妥了。”清風躬身道。
“按照您的吩咐,護院找了二十名,都是練家子,身家清白。廚子招了五名,小的都試過,手藝很是不錯。”
謝寧的目光在那群新招來的人身上掃過,點了點頭。
這些人雖然比不上他和清風明月,但對付侯府里那些家丁護院,已是綽綽有余。
“很好。”
謝寧咽下口中的食物,這才慢條斯理地吩咐道:“護院都留在院里,把前后門,院墻角落都給我守好了。”
“從今天起,沒有我的允許,一只蒼蠅也別想飛進來。”
“是!”二十名護院齊聲應道,聲勢不小。
“至于廚子,”謝寧的目光轉向那幾個忐忑不安的廚子,“都去大廚房,找胖廚娘報道。”
“你們順便告訴她,從今往后我這個院子的吃食由她全權負責,要是再讓我吃到今天早上那樣的豬食,我唯她是問。”
“是是,小的們明白。”
幾個廚子連連點頭,也跟著走了。
打發了這群人,謝寧這才施施然地坐到院中的石凳上,端起那碗燕窩粥,慢悠悠地喝了起來。
清風和明月分立左右,靜靜地候著。
謝寧喝了兩口粥,才抬起眼皮,目光在清風和明月二人的臉上一轉,忽然笑了。
“你們兩個,可知我為何非要讓你們去公主府走一趟,把那兩張紙拿回來?”
清風和明月對視一眼,都有些不解。
在他們看來,謝寧討要賣身契,無非是為了確定他們是否真正屬于他。
明月想了想,還是答道:“公子是想讓咱們二人徹底沒了后顧之憂,好全心全意地為公子效力。”
“只說對了一半。”謝寧放下碗筷,伸出一根手指,在兩人眼前晃了晃。
“我初見你們時,你們二人印堂發黑,眉宇之間都纏著一縷若有若無的死氣。”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驚雷一般在兩人耳邊炸響。
“那是活不過一個月的面相。”
清風和明月二人瞬間臉色煞白,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手腳都變得冰涼。
死氣?活不過一個月?
他們竟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鬼門關前徘徊了這么久。
謝寧看著他們驚駭的表情,繼續不緊不慢地道:“我讓你們回公主府,是讓你們自己選一次。”
“你們的根在公主府,那身契便是你們與公主府的因果。你們若選擇了繼續留在公主府當差,那便是你們的命數,就算是我,也救不了。”
“可你們選了跟著我,又親眼看著我把那象征奴籍的契約燒毀,這就等同于斬斷了舊日的因果,與過去做了個了斷。”
“這死劫,自然也就煙消云散了。”
一番話說完,院子里靜得針落可聞。
清風和明月呆呆地站著,腦子里一片空白。
原來,謝寧讓他們去取賣身契,并非是為了試探,也不是為了施恩。
他是在救他們的命!
巨大的震驚過后,是劫后余生的后怕,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和感激,瞬間填滿了他們的胸膛。
這世上,試問又有幾個主子,會去關心兩個奴才的生死?
又能有幾人,能夠擁有這般通天徹地的手段,于無聲無息間逆天改命。
“撲通!”
兩人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齊刷刷地跪倒在謝寧面前,又一次,他們的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公子再造之恩,我二人永世不忘。”
他們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但更多的,是前所未有的堅定和赤誠。
謝寧坦然地受了他們這一拜,這才擺了擺手:“行了,都起來吧。我不是說過么,以后別動不動就跪,我不喜歡。”
“是!”
……
宮御醫府邸。
宮御醫坐在馬車里,滿腦子都是太后那詭異至極的脈象,以及謝寧那張云淡風輕,卻仿佛能洞悉一切的臉。
他越想越覺得心驚,這世上,當真有這般神鬼莫測的手段?
正當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府門口,還沒下車,府里的管家就像是見了鬼一樣,連滾帶爬地沖了出來,臉上滿是驚恐。
“老爺,老爺,不好了!少爺……少爺他瘋了!”
“什么?”
宮御醫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眼前一黑,差點從馬車上栽下來。
他一把推開管家,發了瘋似的沖進府里,直奔兒**飛的臥房。
剛沖到門口,就聽到里面傳來一陣陣鬼哭狼嚎般的叫聲,還夾雜著下人們驚慌的呼喊。
宮御醫推門而入,眼前的景象讓他睚眥欲裂。
只見他一向引以為傲的獨**飛,此刻正被兩個健壯的家丁死死地按在床上,披頭散發,雙目赤紅,一張俊秀的臉扭曲得不成樣子。
最讓宮御醫驚恐的是,宮飛時而嚎啕大哭,時而嘿嘿傻笑,嘴角還掛著長長的口水。
“飛兒。”
宮御醫心如刀絞,大喊一聲沖了過去。
宮飛似乎聽到了他的聲音,掙扎得更加厲害了,嘴里發出“呼嚕呼嚕”的怪叫。
突然,宮飛猛地掙脫一個家丁的壓制,一頭就朝著床邊的墻壁狠狠撞了過去。
“快攔住他!”宮御醫嚇得魂飛魄散。
好在家丁反應快,再次將他撲倒在床上。
宮御醫沖到床邊,一把抓住兒子的手腕,三根手指閃電般地搭在了他的脈搏上。
然而下一秒,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脈象平穩有力,從容和緩,沒有一絲一毫的病兆。
這……這怎么可能?
一個身體康健,脈象正常的人,怎么會突然變成這副瘋癲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