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什么?”江銘善擰著粗眉,一臉不屑。
江泠月猛地踏前一步,氣勢逼人,聲音淬冰般清晰:
“忘了產業契書在我手里!更忘了你那幾個寶貝兒子、侄子可都是要考功名、走仕途的讀書苗子!”
她話音一頓,看著江銘善得意的笑容瞬間僵在油膩的臉上,自己反而勾起一抹近乎溫柔的、卻讓人心底發寒的笑:“敢逼我嫁那老鰥夫,敢打我錢財的主意,敢踏進我院子半步行那強搶之事……”
她聲音陡然拔高,“我立刻去府衙擊鼓!鳴冤!告你們合謀侵吞孤侄家產!為財逼親侄女嫁有三個兒子的鰥夫!讓全城看看,你們江家滿門盡是賣女求榮、寡廉鮮恥的禽獸!你說……”
她目光如利刃,死死釘在江銘善扭曲的臉上。
“這狀紙一遞,衙役的鎖鏈一套……你大兒子那身官皮,還穿得住嗎?書院還容得下你那賣妹求榮的二兒子嗎?他們那錦繡前程還要不要了?”
“你……你敢!”江銘善像被踩了尾巴的肥豬,猛地彈跳起來,手指抖得如同風中殘燭,臉上肥肉瘋狂抽搐。
“反了!反了天了!你個賤骨頭!老子打死你!”狂怒和恐懼燒昏了頭,蒲扇般的巴掌帶著風聲就朝江泠月扇去,身后兩條惡犬般的隨從也齜牙咧嘴撲了上來!
一直守在江泠月身旁的朝雨嚇得臉色慘白,驚呼一聲就要撲上來擋。
“住手!”
一聲斷喝如同驚雷,在院門口炸響!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江泠月的三叔江繼善,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那里。他身材瘦高,面容比大哥江銘善沉穩許多,穿著一件半舊的青布長衫,此刻臉色鐵青,眼神陰沉得可怕。
“三弟!你聽聽這死丫頭說的什么混賬話!就是欠收拾,打一頓就知道好歹了!”江銘善面色鐵青怒道。
江繼善沒有理會大哥,強壓下翻騰的怒火,看向江泠月的眼神復雜難辨,最終化為一種冰冷的警告,“泠月,你爹娘早逝,我們做叔伯的,本該照拂。可你今日之言,實在寒了長輩的心!念你年輕氣盛,一時糊涂,我跟你大伯就當沒聽到過。”
江銘善見三弟輕輕放下,心中很是不滿,“老三,她如此忤逆長輩,該讓她好好學學規矩,什么是長幼尊卑。”
“大哥,泠月到底是二哥唯一的骨肉血脈。”江繼善道。
他比大哥想得更深,也更謹慎。
江尚書那邊要江泠月替嫁的事情,他是得了一些消息的,這件事情明顯沒有成,而她能毫發無損的從尚書府歸家可見不簡單!
如今這丫頭像條瘋狗,見誰都咬一口,逼急了,她真做得出來!
幾個孩子的前途,是他們兩房人的指望!絕不能毀在江泠月手里!
想要壓著她低頭,也不是沒別的法子,何必玉石俱焚。
江銘善嗤笑一聲,揚聲道:“一個丫頭片子有什么用,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了,老二這一房終究是斷了香火。”
江泠月聽到這話,面色一冷。
上一世她沒能回家就替江書瑤嫁了,后來她封了皇后,江銘善兄弟自然想跟她攀上關系,好借一借她這個皇后的威風,可家里沒有個出息的子弟,請見的帖子都送不進皇宮大門。
江尚書那邊防著他們且來不及,更不會幫忙。
江銘善是個沒腦子的,只知道拿著長輩的名頭壓人,最有心計的卻是江繼善。
正想著,就聽著江繼善道:“我已經讓人去找你益堂兄與勤堂弟,叫他們過來幫你打掃宅子,這宅子不收拾可不能住人。”
江銘善沒想到弟弟還有這一招,這不是把他這個當哥哥的賣了,自己討好侄女?
他惱羞成怒正要罵人,對上弟弟黑沉沉的眸子,心頭一顫,下意識閉了嘴。
“大哥,帶上你的人,咱們走。”
“老三!就這么算了?這丫頭……”江銘善猶自不甘。
江繼善看著大哥,沒有說話。
江銘善被弟弟眼神震懾,滿腔的不甘和怒火硬生生憋了回去,狠狠剜了江泠月一眼,終究還是悻悻地帶著隨從,跟著江繼善灰頭土臉地離開了。
院門被摔上的巨響還在空氣中震顫,荒草在風中不安地搖曳。
朝雨癱軟在地,冷汗浸透了后背衣衫,聲音發顫:“姑……姑娘……他們……”
江泠月緩緩轉身,視線掃過荒蕪的庭院,最終落在朝雨驚魂未定的臉上,“朝雨,你悄悄地去請我三叔回來。就說……我方才言語多有沖撞,請他回來賠罪。”
朝雨雖不懂姑娘為什么這樣做卻利落的點頭,“是,姑娘!”
好一會兒,院門外才傳來腳步聲。
江繼善隨著朝雨回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泠月,可是想通了?一家人,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
江泠月臉上已無方才的冷厲,換上了一副帶著些許疲憊和歉意的神情:“三叔,方才侄女情急失言,沖撞了長輩,還望三叔海涵。”
“唉,罷了罷了,知道你受了委屈,年輕氣盛在所難免。”江繼善擺擺手,“你請我回來不只是為了賠禮吧?”
“是。”江泠月抬眸,眼神清澈而認真,“侄女聽聞國子監近日有個蔭監生的缺額……”
她話未說盡,眼睛凝視著江繼善,見他面色一動不動。
“泠月,蔭監生跟咱們這樣的人家是沒關系的,那得是祖上立過功勛,官至三品的朝臣之子才有這樣的殊榮免試入國子監讀書,咱們家沒那個福氣!”江繼善微瞇著眸子道。
“三叔,只有無能之輩,才會被規矩所困。”江泠月淺淺一笑,“若是有門路,區區一個蔭監生又能算什么。”
“年紀不大,口氣不小。”江繼善壓根不信,“泠月,你雖在尚書府住了兩年,可別真把自己當尚書府的主子,你以為張張嘴就能到手嗎?”
“侄女既提起此事,自有辦法。”江泠月看著江繼善,“三叔,你何不賭一賭,輸了你不損失什么,贏了卻能讓益堂兄進國子監。”
江益是她所有堂兄弟中最聰明的一個,但是上一世卻沒見他出人頭地,著實蹊蹺。
江繼善面色狐疑不定,這丫頭難道真的有什么通天的手段不成?
想起江尚書給他遞的話,眼中閃過一抹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