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眼珠滴溜亂轉,臉上堆起諂媚的笑褶:“是是是,請問您是哪位府上的貴人……”
“老奴奉蘊怡郡主之命,特來拜會江泠月姑娘。”仆婦的聲音不高,卻像清晰有力,穿透婆子的諂笑,目光更是銳利如刀,越過她,望向院內那一片劍拔弩張的混亂。
郡主?
婆子渾身一僵,如同被九天驚雷劈中頂門,魂兒都嚇飛了半截!
她慌忙像根被踩彎的草一樣躬身退開,舌頭打結,聲音抖得不成調:“大、大太太!是……是郡主府的人!找……找泠月姑娘的!”
高氏臉上那股子兇狠的戾氣瞬間凍結,郡主?那是她踮著腳尖、伸長脖子也仰望不到九霄云外的貴人!
郡主的人找江泠月?
她竟能攀上這樣的通天枝頭?
江泠月心中雖早有七八分盤算,但塵埃未定,終究是變數。此刻蘊怡郡主四個字清晰入耳,懸著的心終于穩穩落地,成了!
那孫媽媽對院內的雞飛狗跳和高氏那張驚恐扭曲的臉視若無睹,抬腳走了進來,目光如精準的鷹隼,瞬間鎖定被護在核心的江泠月。
她依禮福身,姿態恭謹卻自帶一股威儀:“江姑娘安好。老奴姓孫,是長公主府內院管事,奉郡主之命,特來為姑娘送上一物。”
她身后垂首侍立的小丫鬟立刻上前一步,雙手穩穩托起一個紫檀木描金托盤。那托盤填漆雕花已是極盡精美,其上靜靜躺著的請柬,更是流光溢彩,刺人眼目!
金粉勾勒的祥云瑞獸環繞著正中央的徽記,那是端嘉長公主府獨一無二的權柄象征!
“郡主感念姑娘心意,特命老奴將此請柬奉至姑娘手中。”孫媽媽雙手將托盤穩穩奉至江泠月面前,“三日后,是端嘉長公主殿下壽辰。郡主誠邀姑娘過府,共賀殿下千秋華誕!”
話音落定,小小的院落陷入一片死水般的死寂。
楊媽媽激動得嘴唇哆嗦,渾濁的老眼在這一刻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朝雨屏住呼吸,手指死死攥著衣角,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痕。
而高氏,那張臉已由煞白轉為死灰,她死死盯著那仿佛燃燒著金焰的請柬,如同見了勾魂索命的無常!
長公主的壽宴請帖?
那是她夢里都不敢奢望的登天梯!江泠月……她用了什么妖法搭上了長公主府?
想起方才自己做的事情,巨大的恐懼像冰冷的手攥緊了她的心臟,雙腿篩糠般抖著,幾乎癱軟在地。
她再不敢迎視那仆婦刀鋒般的目光,更不敢看江泠月一眼,趁著眾人心神都被那請柬攝住,如同被沸水澆了窩的老鼠,帶著手下人連滾帶爬、悄無聲息地擠出院門,倉惶遁逃,狼狽不堪。
江泠月低頭望著托盤上的請帖,蘊怡郡主果然查清了她的處境,也動了那份居高臨下的惻隱之心!
這登天梯,她終于牢牢握在了掌心!
“有勞孫媽媽。”江泠月唇角噙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淺笑,看了朝雨一眼。
朝雨立刻上前雙手接過那沉甸甸的托盤,退到姑娘身后。
“煩請媽媽代泠月叩謝郡主厚恩,殿下千秋華誕,泠月定當準時赴宴,親賀殿下福壽綿長,松鶴長春。”
孫媽媽見她身處方才那般險境卻不見驚慌,現在又能應對從容,不卑不亢,眼底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贊許,“姑娘的話老奴會轉達郡主,若無別的吩咐,老奴告退。”
江泠月看向楊媽媽,楊媽媽忙上前送孫媽媽等人出門。
“姑娘!咱們的苦日子熬到頭了!”楊媽媽送走孫媽媽回來,激動得語無倫次,老淚縱橫。
朝雨亦是心潮澎湃,臉頰緋紅,但她強壓下翻涌的情緒,警惕地瞥了一眼緊閉的院門,壓低聲音,急促中帶著深重的憂慮:“姑娘,長公主府的帖子非同小可!大爺、三爺那邊……還有尚書大人和夫人……不會善罷甘休的!”
江泠月輕笑一聲,目光掃過激動又惶恐的楊媽媽和憂心忡忡的朝雨,“無需擔心。”
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能安撫人心的力量。
怎么會不擔心?可看著姑娘那雙沉靜如深潭、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眼眸,兩人狂跳的心竟真的奇跡般緩緩平復下來。
是啊,姑娘連郡主的請帖都能拿到手,還有什么風浪是她趟不過去的?
當天晚上,江繼善帶著江益登門。
江益將一個精巧的食盒遞到江泠月面前,笑容溫和:“江勤那小子特意囑咐帶給你的。”
江泠月默然片刻,伸手接過,“怎么沒帶他一道過來?”
“他若來了,咱們怕是說不了半句正事。”江益無奈搖頭,語氣帶著一絲對弟弟的親昵。
江泠月眼中不由掠過一絲真切的笑意,“那便勞煩益堂兄替我謝過堂弟。”
江勤那性子,跳脫得像只撒歡的兔子,又是個十足的話癆,跟在她身后能嘰嘰喳喳說上一整天,任她如何冷臉也渾不在意,連他爹娘房中私語吵架都能倒豆子般告訴她。
一如幼時那般沒心沒肺,兩年未見,心眼兒是半點沒長。江繼善的心眼多得跟篩子底似的,偏生養出這么個憨直的兒子,也是奇事。
江益敏銳地察覺到江泠月提起他和弟弟時,語氣里那微妙的差異,他不動聲色地看了父親一眼。
江繼善這才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關切姿態:“泠月啊,聽說你大伯母白日里來鬧了一場?三叔下午本就想過來,只是先去尋了你大伯,告知他此事,讓他務必管束好你大伯母,這才耽擱了時辰。”
江泠月纖手執壺,慢條斯理地為父子倆斟上清茶,眼皮都未抬一下,聲音平淡無波:“以三叔的本事,若真有心阻攔大伯母,她今日連我院門都摸不著。攔不住,不過是三叔您……不想攔罷了。”
江繼善臉上的假笑瞬間僵住,像是被人迎面摑了一掌,這丫頭的眼睛跟鷹隼似的,一句話能嗆死人,他訕訕一笑,“這話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