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大學金融學院研究生宿舍。
葉天宇盯著電腦屏幕時,總感覺窗外的光亮似有規律閃爍,仿佛某種摩斯密碼。
而昨晚修改時,臺燈下攤開的《地方政府債務風險》論文頁碼無端多出三行批注,這些批注字體似曾相識,內容竟與今天上午導師的提問高度契合。
正疑惑,同窗摯友何洪深與張子豪先后推門而入,連聲道賀:
“恭喜天哥、賀喜天哥!能夠留在省財政廳工作,必將前程似錦啊,往后咱們可都得仰仗您提攜啦!“
夏國強指尖在鍵盤上敲下終章句點,起身拿起桌上的香煙,分別給兩人遞上一支并點燃,接著又給自己點上一支,深吸一口后說道:
“你們就別這么客氣啦!你倆投身商海,努力把生意做大做強,咱們攜手共進,定能闖出一番大事業來!”
何洪深猛吸一口煙,緩緩吐出一口煙霧后回道:
“要說這做大做強,子豪那可真有條件,人家家里可是有全國數一數二的偵探公司。我就別妄想啦,既沒家底撐著,又沒關系可攀,只能找一家發展前景好的企業,好好打工賺錢,娶妻生子、養家糊口咯。”
張子豪接過話茬說道:
“洪深,你也別這么悲觀嘛,我多次邀請你跟我一起干,可你就是不愿意。等你啥時候想通了,隨時歡迎你加入,高工資、分紅股,絕對少不了你的。”
沒等何洪深回應,張子豪便轉頭看向葉天宇,問道:
“天哥,一般情況下,省委組織部選調生都得下基層當一兩年村里的第一書記,才有機會調到機關工作。你能直接留在省級機關,這也太牛了!是靠你父親的關系,還是靠陳慕冰父親的關系呀?”
葉天宇神色坦然地回應道:
“咱們幾兄弟之間,絕不說假話。我爸不過是青山市規劃局局長,而且他向來不愛跑關系,根本沒這本事。慕冰的父親雖說身為市委書記,但不管是慕冰還是我,都沒跟他提過這事兒。再說,我也從來沒想過自己能直接留在省級機關工作,這事兒我也覺得挺奇怪的。”
話音剛落,葉天宇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一看,是女友陳慕冰打來的,心中陡然一緊,隱隱涌起一絲不安。
這幾天,陳慕冰一直拒絕與他見面,也從未主動給他打過電話,自己打電話詢問原因,她總是支支吾吾,不肯明說。自己雖得到了一個好單位,可這幾天卻始終心神不寧。
難道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葉天宇按下免提鍵,陳慕冰那冰冷的聲音傳了出來:
“天宇,你父母前天被青山市紀委雙規了,你知道嗎?”
葉天宇一下子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我就說這幾天心里一直不踏實,昨天和今天打他們的電話都關機。難道你早就知道了?我爸媽二十幾年來從未有過半點負面傳聞,你問問你爸,他們到底是什么原因被雙規的,我可以斷定,他們肯定是被栽贓陷害!”
陳慕冰的聲音依舊冰冷:
“我問過了,你爸涉嫌巨額受賄,你媽媽是協助調查。你現在在哪里?我有話要當面跟你說。”
葉天宇連忙回道:“我在寢室,洪深和子豪他們剛好也在,你過來說吧,咱們一起商量一下對策。”
沒過多久,陳慕冰便匆匆趕到了宿舍。她神色冰冷如霜,一進門便徑直走到葉天宇面前,說道:
“天宇,你父母的事情遠沒有你想的簡單。我承受不了多方面的壓力,所以我決定和你分手。保重!”說罷轉身離去。
昏暗的天空忽然響起一聲炸雷,三人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幾乎在同一時間,葉天宇的手機響起,一看,是省城的座機。他不由自主地打開免提鍵,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沉穩:
“你好,請問你是葉天宇同志嗎?”
“我是葉天宇,請問您是?”
“我是省委組織部,奉命通知你,你的入職單位已由省財政廳調整為青山市靈湖縣靈湖鎮,擔任靈湖村第一書記,請你一周內前去報到。”
葉天宇懵了,何洪深和張子豪都懵了。
張子豪最先回過神來,提議道:
“天哥,都快五點半了,我們去邊喝酒邊思考對策。必要時,我通過家里的力量去青山市開展秘密調查。”
聞言,葉天宇也回過神來,遲疑片刻后回應道:
“子豪,你的心意我領了,暫時不必。我堅信我父母沒有問題,若去調查,搞不好會節外生枝。”
南江大學東門外的德莊會館9991包房,空調的溫度調得很低,但還是抑制不住三人心底里的燥熱。
葉天宇有些微醺,而何洪深和張子豪卻沒有醉意。
張子豪緩緩舉起酒杯,“天哥,不要想那么多,事情總會水落石出的。我們來個一醉方休!”
葉天宇環視兩位校友,神情冷峻:
“我堅信,我爸肯定是被人誣陷的!他在官場摸爬滾打二十多年,沒有拿過一分灰色收入,為此遭受過不少排擠。我媽更不可能有問題!”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極有可能就是陳慕冰她爸在背后搗鬼!要不然,陳慕冰怎么會向我提出分手呢?”
說罷,他起身大步走向落地窗,久久凝視著窗外的車水馬龍,高大挺拔的身軀在霓虹燈的映襯下散發著一種詭異的光亮。
喉結滾動間,一首即興打油詩破空而出:
“世人都欲橫著走,金錢權力雙豐收;
鈔票鋪就通天路,官印拿來當磚頭;
酒桌擺到金鑾殿,賭場開到凌霄樓;
閻王敬煙屈膝拜,玉帝降階迎我游!”
何洪深和張子豪先后拍案贊嘆:
“絕了!這詩要是傳到盛唐,李太白怕是要連夜修改《將進酒》了!”
“過癮!過癮!真他娘的過癮啊!”
葉天宇悠悠轉身,目光在兩人臉上游移,突然爆發出一陣酣暢淋漓的大笑。
笑聲戛然而止時,他的表情驟然冷峻如鐵:“除非,我穿越時空重來!”
說罷,他大手一揮,“走,到樓上醒醒酒去。”隨即邁著穩健的步伐朝包房門外走去。
何洪深和張子豪也立即起身對視一眼,先后跟了出去,緊隨葉天宇的腳步走進消防通道,沿著樓梯拾級而上。
他倆深知,葉天宇喝酒向來收放自如,總能在醉與未醉之間及時剎車,五年來從未發生過酒醉失態的情況。
葉天宇的體質非常好,爬山速度既穩又快且持久,兩人多次和他一起攀登紫金山,都被他遠遠甩在身后。
這一次也不例外,等他倆汗流浹背地踏進第十三層頂樓時,葉天宇早已站在圍墻邊緣,張開雙臂對著夜空放聲高歌:
“我要飛得更高——飛得更高——狂風一樣舞蹈,掙脫懷抱……”
歌聲在樓宇之間回蕩,帶著一種睥睨天下的狂放和孤鷹掠崖般的豪邁,仿佛下一秒就會振翅沖破云層,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觸摸星辰。
“快下來!危險!”何洪深剛喊出口,意外就發生了。
一陣憑空而起的狂風如同命運揮出的重拳,以不可阻擋之勢狠狠砸在了葉天宇舒展的背脊上。
身影在圍墻上搖晃出危險的弧度,皮鞋與水泥邊緣摩擦出刺耳的聲響,眨眼間墜落黑夜深處。
而監控畫面卻在這一刻詭異地定格——視頻里,他的影子竟比肉身慢了半拍才墜落。
而他的肉身卻如同春風托起的柳絮,輕飄飄地落在水泥地上,沒有激起半點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