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府的海棠開得正好,粉白的花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像鋪了層輕薄的雪。沈玉微坐在回廊下翻著兵書,指尖劃過 “知己知彼” 四個字時,總會想起李修文在沼澤里為她擋箭的背影。
“小姐,李公子送了新出的話本過來。” 青禾捧著個藍布包進來,眉眼間帶著促狹的笑,“還說…… 說等您看完了,想請您去曲江池泛舟。”
沈玉微接過布包,指尖觸到里面溫潤的觸感 —— 除了話本,還有支玉雕的海棠簪。她拆開看時,簪頭的海棠花瓣上還沾著細小的露珠,像是剛從枝頭摘下的。
“放著吧。” 她把話本推到一邊,耳根卻悄悄紅了。這些日子李修文總以商討軍務為由來府里,有時會帶些新奇的玩意兒,有時只是默默陪她坐一下午。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海棠花的香氣,悄悄彌漫在空氣里。
正思忖間,府外忽然傳來喧嘩。沈玉微走到門口,只見一群侍衛簇擁著輛烏木馬車停在門前,車簾掀開,走下來個身著墨色錦袍的男子。
他約莫二十三四歲,面容俊朗,眉宇間帶著股生人勿近的冷意。腰間懸著塊羊脂玉佩,走路時無聲無息,眼神掃過之處,連侍衛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這是哪位大人?” 沈玉微低聲問管家。
管家連忙回話:“是剛從南疆回來的靖安王,聽說陛下要委以重任,暫住在隔壁的驛館。”
靖安王蕭玦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忽然轉頭望過來。四目相對的瞬間,沈玉微竟覺得有些窒息 —— 那雙眼睛太深,像藏著片不見底的寒潭。
蕭玦只是淡淡頷首,便轉身走進了驛館。沈玉微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父親提過的傳聞:靖安王十歲入南疆,在瘴氣彌漫的密林里鎮守了十三年,據說親手斬殺過叛亂的部族首領,手段狠戾得很。
“小姐,李公子來了。” 青禾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沈玉微回頭,只見李修文穿著件月白長衫,手里提著個食盒,正站在海棠樹下笑望著她。陽光透過花瓣落在他臉上,柔和得像幅畫。
“在看什么呢?” 李修文走近,將食盒遞過來,“我娘做了些海棠糕,想著你或許愛吃。”
沈玉微接過食盒,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兩人都像觸電般縮回。她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蚋:“沒什么,看隔壁來了位王爺。”
李修文順著她的目光望向驛館,眉頭微蹙:“靖安王?他怎么突然回京了?”
“陛下不是要委以重任嗎?”
“恐怕沒那么簡單。” 李修文壓低聲音,“我聽說南疆最近不太平,好像有部族勾結倭寇,靖安王這次回來,怕是與此事有關。”
沈玉微心中一凜。倭寇?她想起祖父信中提過,東南沿海的倭寇近年越發猖獗,若與南疆部族勾結,后果不堪設想。
“我們去書房談。” 她轉身往里走,沒注意到李修文望著她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兩人在書房討論了半晌,也沒理出個頭緒。沈玉微拿起塊海棠糕,忽然笑道:“你娘的手藝真好,比外面鋪子賣的還好吃。”
李修文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你要是喜歡,我天天讓我娘給你做。”
沈玉微紅了臉,剛想說話,忽然聽到隔壁驛館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緊接著是侍衛的驚呼:“王爺!您沒事吧?”
兩人對視一眼,連忙起身去看。只見靖安王蕭玦站在驛館門口,手里捏著片沾血的衣袖,地上躺著個渾身是傷的黑衣人,已經沒了氣息。
“這是……” 李修文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蕭玦冷冷道:“刺客而已。” 他的目光落在沈玉微身上,“沈小姐似乎對我這里的事很感興趣?”
“不敢。” 沈玉微拱手行禮,“只是恰巧路過。”
蕭玦沒再說話,轉身走進了驛館。沈玉微望著地上的黑衣人,忽然注意到他腰間的令牌 —— 上面刻著個 “倭” 字。
“真的是倭寇。” 李修文臉色凝重,“他們竟敢追到京城來行刺靖安王,看來事情比我們想的更嚴重。”
沈玉微點點頭,心中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望著驛館緊閉的大門,仿佛能看到門后那雙冰冷的眼睛。這個靖安王,絕非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回到府中,沈玉微翻出父親關于南疆的卷宗,越看越心驚。原來靖安王在南疆的這十三年,不僅要抵御部族叛亂,還要防備倭寇的侵擾。去年冬天,有支倭寇船隊突襲了泉州港,搶走了大批糧草,據說背后就有南疆部族的支持。
“小姐,夜深了,該歇息了。” 青禾端來夜宵,“李公子讓我告訴您,他明天一早要去兵部,晚點再來看您。”
沈玉微放下卷宗,忽然覺得有些疲憊。她走到窗前,望著隔壁驛館的燈火,那盞燈亮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李修文果然派人送來消息,說兵部臨時有急事,要晚點才能來。沈玉微閑著無事,便帶著青禾去逛集市。
集市上熱鬧非凡,沈玉微正看著個賣玉佩的攤子,忽然聽到一陣騷動。她回頭望去,只見一群官兵正在追捕個小偷,而那小偷慌不擇路,竟朝著她撞了過來。
“小心!” 有人低喝一聲,伸手將她拉到一邊。
沈玉微撞進個堅實的懷抱,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松木香。她抬頭,正對上靖安王蕭玦那雙深邃的眼睛。
“多謝王爺。” 她連忙站穩,臉頰有些發燙。
蕭玦松開手,淡淡道:“舉手之勞。” 他的目光落在她腰間的平安符上,眉頭微蹙,“這香囊……”
“是家母所繡。” 沈玉微有些疑惑,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問這個。
蕭玦沒再說話,轉身便走。沈玉微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母親的陪嫁里,好像有件南疆特產的云錦,上面的花紋與靖安王玉佩上的圖案有些相似。
“小姐,您在想什么呢?” 青禾好奇地問。
“沒什么。” 沈玉微搖搖頭,心里卻疑竇叢生。這個靖安王,到底是什么來頭?他與母親之間,難道有什么淵源?
正思忖間,忽然看到李修文匆匆走來,臉上帶著焦急的神色:“玉微!出事了!”
“怎么了?”
“兵部收到急報,泉州港又被倭寇襲擊了,這次損失慘重!” 李修文喘著氣,“陛下讓靖安王即刻前往東南沿海平亂,還讓我們沈家軍配合!”
沈玉微心中一沉。果然來了。她望著遠處驛館的方向,知道平靜的日子已經結束。而那個冷峻的靖安王,將成為他們接下來要面對的重要人物。
她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海棠簪,又想起靖安王那雙冰冷的眼睛,忽然覺得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暴,遠比想象中更復雜。而她與李修文之間那懵懂的情愫,恐怕也要在這場風暴中,經歷嚴峻的考驗。
海棠花還在簌簌飄落,落在她的發間,像個溫柔而短暫的夢。沈玉微深吸一口氣,知道自己必須盡快成長起來,才能應對接下來的風雨。
而遠方的東南沿海,戰鼓已經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