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下室,許是年久失修的電路不穩(wěn),老舊的白熾燈泡忽明忽暗、閃爍不定,照得室中手持皮鞭的赤膊壯漢臉色越發(fā)猙獰。
壯漢的對面,是一個面黃肌瘦的男童被皮帶束住雙手吊在房梁上,本就襤褸的衣衫,早已被滿身鞭痕抽出的血跡浸透。
“廢物!整整一天了才討來十塊錢!我養(yǎng)你是吃干飯的嗎?!”壯漢一邊謾罵,一邊揮動手中皮鞭狠狠抽在男童身上,“十塊!我一包煙錢都不夠,還要養(yǎng)活你這個廢物!”
“還有你這個小廢物!”壯漢回頭狠狠的一口濃痰唾向墻角,那里竟然還蜷縮著一個更小的男童,緊緊地將身體縮成一團,在壯漢的怒火中瑟瑟發(fā)抖。
“明天,明天我會要到更多的錢……你再打我的話,我明天就沒有力氣出去了,老板……”被吊著的男童**著說道,絲毫沒有這個年齡該有的清脆童音,沙啞的聲線中滿是虛弱。
“哼!最好是這樣,明天要不到兩百塊,我就把你的皮剝下來!”許是顧及到面前的小廢物怎么說也是自己的勞動工具,壯漢再狠狠抽了男童一鞭后,扔下鞭子走到墻角重重踢了另一個男童一腳,在男童的痛哼中隨手抓抓褲襠道:“我要出去瀟灑了,把你哥哥放下來收拾干凈,別以為你今天要了一百就不挨揍了。記住,一百只是有晚飯吃的底線,明天你的任務也是兩百塊!還有,別想著逃跑!除非你的另一只眼睛也不想要了!”
“哐!”重重的鐵門閉合聲傳來,恐怖的妖魔終于離開了地下室。蜷縮在墻角的男童緩緩從地上爬起,掙扎著搬來一個凳子站上去解束被吊著的較大男童,昏暗的燈光映照著他右邊的眼瞳,折射出一片明亮晶瑩的光澤,而左邊本應是眼瞳的地方,居然是一道扭曲丑陋的疤痕!
解束綁成死結的皮帶對年齡太小、沒什么力氣的男童來說顯然是一項艱巨的任務,拼命撕扯之下,手腕被拉傷的較大男童發(fā)出痛苦的悶哼。較小男童一邊帶著哭腔道:“不疼,哥哥不疼,我馬上就放你下來!”一邊愈發(fā)拼命地撕扯著皮帶的死結……
九月的后半夜,極大的晝夜溫差使得在公園長椅上和衣而眠的流浪漢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低低咒罵了幾句糟糕的天氣,裹緊了衣服沉沉睡去。而在漆黑、靜謐的地下室中,對一大一小緊緊依偎在一起的男童們來說,卻是難得的幸福溫暖時刻,如果他們的意識中,還存在對幸福和溫暖的認知的話。
“哥哥,謝謝你!”一片靜默中,稚嫩的童音打破了靜謐。
“別說傻話,保護你是哥哥的責任。”沙啞虛弱的聲音響起。
“你把你要到的錢都給了我,可是你每天都這樣挨打也不行啊,你要是被老板打死了,就沒有人保護我了……”一只瘦小的手從黑暗中伸來,緊緊拽住了較大男童碎布條般的衣袖。
“沒事的,放心吧弟,哥哥不會死,哥哥一定能保護你!”兩只同樣瘦小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哥,你還疼嗎?”
“不疼了,哥哥很厲害的。”
……
“哥,我們今天在公園見到的那只黑色的鳥叫什么啊,你知道嗎?”
“哦,那個啊,好像是叫做烏鴉的吧,我聽公園里的人都這么叫它。”
“烏鴉嗎?……真好啊,它被彈弓打中了都飛得那么快,那個流浪漢怎么樣都抓不住它呢。”
“是啊,比起那些關在籠子里的花羽毛的小鳥,烏鴉雖然看起來很丑,可是它卻能驕傲地飛翔,那才是鳥兒應有的生活吧。”
“哥,我也想做一只烏鴉呢,我真的,好想像烏鴉一樣自由地飛翔啊……”
“呵,那好啊,我們都做烏鴉吧,我是烏鴉哥哥,你就是烏鴉弟弟……”
“哈哈,哥哥這么厲害,就算是做烏鴉的話,也會是烏鴉里飛的最高的那一只吧……”
……
翌日,一場秋雨滋潤了這座城市,卻也撕裂了兩個男童的心。
“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不敢打死你?!”熟悉的怒吼、熟悉的環(huán)境、熟悉的情景,較大男童又一次被吊在房梁上,獨眼男童跪在壯漢腳邊瑟瑟發(fā)抖。
壯漢臉上有明顯的醉意,手中的兇器也從皮鞭變成了泛著烏光的鐵棍。
“下雨怎么了?下雨就不用吃飯了嗎?!你們這兩個廢物,我倒了八輩子血霉了養(yǎng)活你們這兩個賠錢貨!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叫你們我!”話音未落,壯漢揮起手中鐵棍重重劈向吊著的男童頭顱,眼見得就是一出腦漿迸裂、尸橫當場的人間慘劇!
“不要!”眼見得一直保護自己的哥哥即將死于非命,蜷縮顫抖的獨眼男童弱小身體里突然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猛地從地上彈起撲向壯漢,情急之下竟是狠狠一口咬向壯漢大腿!
“啊!小廢物敢咬我!”壯漢驟然吃痛,丟下鐵棍,粗壯的右手掐著獨眼男童脖子從自己身上扯下來,獨眼男童拼命掙扎,小臉因為窒息憋得通紅,弱小的身體卻怎么都掙不開壯漢的掌控。
“放開他!…放開我弟弟!…”被吊起的男童拼命掙扎。
“哈哈哈,你們倆兄弟的感情還真是好啊!我今天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好!”壯漢猙獰面孔上泛起殘忍笑容,右手抓著男童高高舉起,然后,狠狠地擲向地面!
“不要!……”撕心裂肺的呼號從地下傳來,刺透了漫無止境的長夜!
“轟轟隆……”一聲悶雷在天邊響起,這場秋雨,下的愈發(fā)緊了……
兩個小時后,滿身傷痕的男童拖著一個沉重的編織袋出現(xiàn)在了雨中,沉默地向著河邊艱難前行。驟雨落在男童的身體上,落在他拖著的編織袋上,清亮的雨水被染成了混濁的血色,順著男孩的足跡蜿蜒流淌……
一個小時后,男童重重叩響了地下室的門,因醉昏睡而又被敲門聲驚醒的壯漢拉開鐵門,見只有男童一個,臉上的緊張神色明顯舒緩了許多。
“處理好了?”
“嗯,扔到河里了,按照您的意思,還往袋子里裝了幾塊大石頭!”
“哼,算你小子識相!這次算你命好,你那個廢物弟弟用自己的命換了你的命,以后再敢不好好掙錢,我一樣摔死你!”
男童聞言哆嗦了一下,從背后拿出一個袋子遞給壯漢:“老板,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這是我回來的時候從街上撿的,拿回來孝敬您,求求你別殺我……”
“什么東西?”壯漢接過袋子打開,頓時眼前一亮,袋子里竟然是一瓶高檔白酒。壯漢沒過足的酒癮頓時被勾了起來,急不可耐地擰開瓶蓋痛飲了一大口,“哎呀好酒啊,你這廢物總算做了一點有用的事。我說你們倆兄弟要是早這么識相的話我也不至于老打你們啊對不對,好啦看在這瓶酒的份上,我今天放過你了,收拾下睡吧,明天早早起來去討錢,記住了沒有?”
“記住了!”
“哈哈,好,那我就走了!”
“對了老板,跟那瓶酒一起我還撿了一條鏈子,黃黃的亮亮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也孝敬你吧!”男童說著將手伸到褲兜里掏摸,卻半晌都掏不出來,“哎呀我褲兜太破,鏈子掉進褲管里把我的腿纏住了……”
黃黃亮亮的鏈子?!難道這小子這么好命撿了條金鏈子?!在酒精的作用之下,貪欲燒紅了壯漢的眼睛!他將手中的白酒隨手一丟,蹲下身子便伸手去扯男童的褲子,卻沒發(fā)現(xiàn)男童悄悄將手挪到了后背……
“在哪呢?!鏈子在哪呢?!……”
壯漢胡亂地撕扯開男童的腰帶,將褲腿直褪到男童腳腕,卻并沒找到想象中的金鏈子,急不可耐地抬頭問道,卻只見一抹雪亮光芒直刺而來!
“啊……”壯漢捂住左眼仰面跌倒,血液從指縫中不斷流出:“我…我的眼睛…你居然敢……”
“我敢!”瘦小男童一聲狂喝,化身為嗜血的兇獸,奮力撲倒在壯漢身上,手中刀鋒朝著壯漢面門胡亂刺下!
死亡危機刺激之下,壯漢被酒精混亂的腦子瞬間清醒了大半,一把將身上的男童推開爬起身來,臉上遍布著十幾道恐怖刀痕,已是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我殺了你!”壯漢抹了一把滿臉的鮮血,作勢就欲撲向男童。卻見男童單膝跪地劇烈喘息著,被汗水打濕的碎發(fā)貼在額頭,碎發(fā)下一雙寒星般的眸子,透出的卻是和手中滴血利刃一樣的冷冽光芒!
無惡不作的壯漢突然感覺一股莫名的恐懼籠上心頭!在他面前的,已不再是那個可以隨意打罵虐待的小廢物,而是一只張開了森森獠牙、擇人而噬的絕世兇獸!
嚇破了膽的壯漢轉身沖向門口,心里還不停地寬慰著自己:這小廢物的命哪有自己的眼睛金貴,得趕緊去醫(yī)院啊,等保住了眼睛,再回來將這廢物剝皮抽筋……
“老板!”身后響起沙啞的呼喚,聽在壯漢耳中,卻如同索魂的魔音,“別跑了,我進來之前給外面的鐵閘門加了條新鏈鎖,你逃不掉的……”
……
七日后,上午八時,公園行政主樓外懸掛著的巨大電子屏幕下方,打著哈欠的流浪漢貪婪地緊盯著屏幕上的新聞播報員姣好的面容,而播報員正在播送著這樣一條消息:“……本臺記者訊,震驚全市的“9.13兇殺案件”又有新進展,涉嫌謀殺成年男子李某剛的神秘男童在經過七天的搶救后終于蘇醒,經警方初步問訊,男童對持刀殺死李某剛一案供認不諱。據(jù)男童稱,他與弟弟從記事起就已被李某剛誘拐控制,李某剛長期采用暴戾手段強迫兩人行乞,并于9月13日晚酒后將男童弟弟毆打致死。事后李某剛還強迫男童到無定河邊拋尸,男童在拋尸過程中萌生了復仇的想法,于案發(fā)地點附近的“王記日用百貨綜合商店”實施了撬門偷盜,盜走白酒一瓶、水果刀一把、鋼鐵鏈鎖一條,警方正是在接到商店失竊報警后進行排查時發(fā)現(xiàn)了這件隱藏在地下室的驚天血案……”
“我去!還有這么狠的小孩子……”感覺到脊骨發(fā)涼的流浪漢喃喃自語道,“這個臭小子我好像還經常見到的啊……”
“嘎…嘎……”刺耳的叫聲傳來,流浪漢抬頭一看,又是那只討厭的烏鴉!于是俯身撿起一顆石子用力拋擲過去……
“嘎…嘎……”烏鴉振翅避開襲來的石子,血色的眼眸緊盯著流浪漢徘徊了一圈,突然加速,迎著清涼的晨風,振翅飛向了高遠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