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鵝黃色布衫的少女走了出來,依舊低著頭。
但這次,她抱著小包袱的手指微微收緊,身體雖看似瑟縮,脊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仙師大人……”
她的聲音細弱,帶著惶恐,眼神飛快地瞥了陳青崖一眼,又迅速垂下。
陳青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那低垂的眼簾,帶著幾分惶恐的神情……
這面容,瞬間勾起了他的記憶。
黑礁島,那個守著婆婆攤位、眼圈微紅、精明討價還價的少女。
“是你?”
陳青崖的聲音帶著一絲驚訝,敵意淡去了幾分。
“黑礁島,賣陣盤陣旗的?老婆婆的孫女?”
少女聽到陳青崖認出自己,身體微微一僵,隨即抬起頭,眼中瞬間蓄滿了淚水:“是,是我,大哥,你還記得我……”
她聲音哽咽:“我叫謝慕魚,和奶奶在謝家村相依為命,奶奶坐化后,家里就剩我一個人了。”
“前些日子……河匪殺來,他們人多勢眾,我,我打不過,只能拼命跑,一路跟著逃難的鄉親們才……才到了這里……”
她一邊說,一邊用袖子抹著眼淚,肩膀微微聳動。
提到奶奶時,那份悲傷情真意切,提到河匪追殺時的恐懼也非作偽。
陳青崖看著她這副模樣,聽著她帶著哭腔的訴說,心中那塊堅硬的石頭被觸動了一下。
他想起了早年間,一家人相依為命的日子。
眼前這個少女,年紀和自己相仿,卻已孤身一人,在亂世中倉皇逃命。
一股保護欲油然而生,眼中的銳利頓時化為了溫和的關切。
對方修為只有練氣三層,面對大隊河匪修士,確實只有逃命的份。
“原來如此。”
陳青崖的聲音放柔:“那剛才……”
謝慕魚連忙解釋:“那人要搶我的包袱,里面是我僅剩的一點靈石和奶奶留下的念想,我太害怕了,下意識用了法術……”
“沒想到傷了他,我不是故意的……”她說著又要掉眼淚。
“好了,不用說了,情有可原。”
陳青崖擺擺手,制止了她的自責。
他看著謝慕魚單薄的身影站在窩棚前,再看看周圍混亂嘈雜的環境,眉頭微微皺起。
一個無依無靠的少女,獨自混在難民堆里,終究危險。
他心中有了決斷,向前一步,魁梧的身形帶來一種可靠感,聲音誠懇。
“這里人多眼雜,你一個姑娘家,住在這窩棚里不安全。”
說話間,他又想起少女有修為,補充一句:“對災民們也不安全。”
“若是你不嫌棄,不如先到我家去?我家那院子雖然不大,總比這窩棚強些,也有空余的屋子。”
“我爹、大哥大嫂都是厚道人,含雁那丫頭年紀也小,可以做個伴。”
謝慕魚聞言,猛地抬起頭,沾著淚珠的睫毛下,那雙大眼睛里先是閃過一絲警惕,隨即迅速被猶豫取代。
她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的小包袱,身體微微后縮了半步,聲音帶著明顯的不安和試探。
“去,去大哥家里?這,這怎么好意思?我一個外人,而且,萬一……”
她的話沒說完,但眼神里的戒備清晰可見。
“萬一你們是壞人呢?”
說完,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
陳青崖一愣,沒想到對方會拒絕,還帶著這樣的防備。
他有些著急地撓了撓頭,少年人的憨厚溢于言表。
“哎,你別怕,我們真不是壞人。”
“你想,我們在黑礁島還做過交易呢,對吧?”
“我家就在村子里,大家都知道的陳鄉長家,我爹叫陳守耕,我叫陳青崖,我就是想幫幫你,沒別的意思。”
他笨拙地解釋著,努力想打消對方的顧慮:“你想想,你一個人在這里,萬一再遇到今天這種壞人怎么辦?”
“我家安全,也有聚靈陣,靈氣比這邊好多了,你修煉也方便些。”
“就,就當是暫時落腳,等你想走隨時可以走,我們絕不攔著!”
謝慕魚聽著陳青崖誠懇的解釋,心念如同算盤珠般噼啪作響。
“練氣五層,氣息沉穩,不是虛浮之輩,陳家是此地鄉長,根基在此,輕易不敢亂來。”
“聚靈陣……這才是關鍵,有了它,修煉功法、沖擊瓶頸都容易得多,這傻小子同情心泛濫,正好利用。”
“就算有詐……哼,包袱里的東西也不是吃素的,脫身當無大礙。”
利弊的天平迅速傾斜。
謝慕魚眼中迅速蓄滿淚水,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般顫動,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哽咽和依賴。
“大哥,你說得對,是我胡思亂想,謝謝你愿意收留我,我跟你走。”
她微微低下頭,借著拭淚的動作,完美地掩去了眼底深處那抹小狐貍偷到雞般的精光。
陳青崖見她終于答應,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樸實的笑容。
“這就對了,跟我來吧,放心,到了我家就跟到自己家一樣。”
他轉身,示意謝慕魚跟上。
謝慕魚跟在陳青崖身后,一路低著頭。
“爹,大哥,大嫂,含雁。”
陳青崖一進院門就招呼道:“這是謝慕魚姑娘,是我和二哥在黑礁島認識的人,家里遭了難,逃到咱們這兒了。”
“她也是修仙者,和凡人同住在窩棚容易發生沖突,我想請她來家里,暫住些時日。”
陳守耕放下手中輿圖,銳利的目光在謝慕魚身上停留片刻,帶著審視。
柳兒放下粥勺,擦著手,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是謝姑娘啊,快進來坐,粥馬上就好了,先喝碗熱乎的暖暖身子。”
陳大山只是點點頭,目光掃過謝慕魚抱得緊緊的小包袱,又繼續添柴。
李含雁則好奇地打量著這位新來的姐姐,玄水也浮出水面,綠豆小眼好奇地瞅著。
“謝謝大叔,謝謝嫂子,謝謝大哥,還有含雁妹妹。”
謝慕魚聲音細弱,眼圈微紅,一副感激又怯生生的模樣,“給……給大家添麻煩了。”
“客氣啥,出門在外誰沒個難處。”
陳守耕聲音沉穩,示意她坐下:“既然來了,就安心住下,青崖,西邊那間空屋收拾一下,給謝姑娘住。”
“好嘞。”
陳青崖應道,領著謝慕魚走過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