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哐當~哐當哐當~公元1415年,一輛蒸汽火車由瓊州海關站發動,在另一個車頭的牽引下,朝著瓊山縣行去。
火車頭不斷鳴叫,滾滾黑煙從車頭的煙囪的冒出,大地震顫之中,火車開始漫步前進。
初時,車輛有些顛簸,車窗不斷抖動,窗外的風景也在不斷變化。
隨著車輛駛出了車站,一縷陽光撒入車內,照在人臉上,襲來一抹暖意。
不一會兒,車輛進入了平穩區間,雖讓仍然在哐當作響,可卻沒了方才的顛簸。
車上的乘客也隨之平復了心情,開始欣賞起了窗外遠處壯麗海景。
朱棣靠在窗口上,看著外界的景物變換,只覺內心之中滿是惆悵。
就是這么簡簡單單的一條車道,加上一個可以燒煤的巨大的車頭,需要大明朝整整兩年的稅賦。
車輛的效率確實很感人,憑他雙目測速,這輛車速度應該不下于一匹快馬。
可車輛能拉運的貨物,卻遠比一匹馬要高上萬倍,甚至數萬倍之多。
這其中能節省的人力物力確實不可勝數,但巨大的造價卻讓他有些望而卻步。
至少,如果國庫突然多上幾千萬兩,他不會選擇全部投入建造火車!
但不投入這么多資金,火車自然就建不起來,無法發揮火車的真正效用。
這不是簡單的一年投入一點就能解決的問題,建造大工程,是要看見效益的。
如果一個工程需要幾年才能看到效益,那很可能中途就會被朝廷官員阻止。
因為人與人之間是有利益勾結的,而這種勾結在朝堂之上更為嚴重,即便他是當朝天子,也不能一意孤行。
所以平心而論,朱棣覺得自己很可能建造不了這么一條鐵道。
它的難度遠超疏通運河,遠超北伐蒙古,自然也遠超靖難之役。
但這件事被他家老四做到了,用一窮二白的瓊州之地,硬生生給做到了。
這在朱棣是一件無法想象的事情,他想象不到,印象中那個少年是怎么做到的。
到底是怎樣的決心,讓老四放棄了榮華富貴,主動來到這么一個地方重新起家?
這一瞬間,朱棣似乎突然看不懂他家老四了,或者說,他從未了解過朱高燨的內心。
這對帝王來說,本來是大忌,可此時朱棣卻感覺內心極度煎熬。
只因朱高燨是他的兒子!排行老四!家中幼子!這個本該受盡寵愛的身份,卻是小小年紀就被他驅逐離開了他的身邊。
他不了解朱高燨,何嘗又不是他自己的過錯?他了解過自己兒子么?
不,他沒有,他不僅沒有,還像防賊一樣,防著自己的幾個兒子。
也因此,他的家事變得越來越復雜,老四遠渡海外,老三難成大器,老二一天想著和老大爭這個皇位。
這或許是帝王家的宿命,但他朱棣平心而論就沒有半點錯誤嗎?
血脈相殘,父不慈子不孝,這難道不是他朱棣開啟的輪回么?
不!不是他!也不該是他!朱棣神色突然一陣堅定,這個輪回是朱允炆所開啟,他只是為了活命罷了!
他的內心吶喊著,一時握緊了拳頭,或許他該改變一些什么,至少要打破這個輪回。
“老四...不...瓊王這些年,日子應該不太好過吧?”他開口詢問,聲音帶著些許沙啞。
許是因為想得太多,竟然讓他犯了低級錯誤,直呼老四二字。
不過于謙并沒有在意眼前這個老者露出了馬腳,只是一臉感慨道:
“此事在下當真不知,然則在瓊州百姓口口相傳之中,瓊王應該經歷了數次生死之危。”
“這其中,有開辟田畝之時被蟲蛇所傷,也有平定黎民叛亂時親涉險地,也有對敵海盜時身中數創。”
“不過據說即便如此,瓊王依舊次次沖鋒在前,絕不甘落人后。”
“若有人詢問其故,瓊王便會答之:昔日宋亡于皇氏之衰,明起于天子自強,今天子守國門,吾輩豈可甘之于后?”
“此言傳出,將士無不奮勇,故每戰必捷,戰而無不勝者,方有今日之勢!”
如此說著,他臉上再度露出了崇敬之色,仿佛看到朱高燨奮戰之境。
可朱棣聽著,卻是目光一陣失神,蠕動著嘴唇想要說話,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天子守國門,好個天子守國門!他為何要遷都北平?為何要數次北伐?
其根本不就是因為明患在北,他想為子孫后代打下一個穩固的江山么?
可他的志愿無人可懂,滿朝文武說他窮兵黔武,太子說他太過折騰。
就連百姓也不理解,私底下不知道多少人罵他朱棣好戰必亡,仿佛他是天生戰狂一般。
可那些人哪里知道北境的百姓有多苦?他們見過北地打草谷之狀么?
上至老弱,下至婦孺,每年不知道要慘死多少百姓,要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
他之所以要北伐,不是要創多大的功業,只是想要將草原部族打殘!打怕!打到不敢南下一步!
他要讓天下人知道,草原人并非不可戰勝,他朱棣就能按著草原人打!
可這一切,無人理解,大胖只覺得他老子在浪費民脂民膏,文武百官只覺得他朱棣在魚肉百姓。
他也以為無人會理解,但沒想到離自己距離最遠的一個兒子竟能理解的如此透徹。
天子守國門!短短五個字,便將他一心所愿闡明無誤,且效仿至今。
他仿佛能從看到自己那小兒子抱著宏大志愿來到這南疆篳路藍縷之狀。
想必這一路上,老四所受的苦,不必他在北邊打仗受的苦要少。
終究還是自己太過苛刻,如此想著,他不由嘆了口氣道:“苦了他了啊!”
如此說罷,朱棣一時心緒復雜,再也難以言喻,索性閉口不言,不再發問。
而朱棣是沒話說了,朱瞻基卻是心中一緊,暗道這老爺子不太對勁啊!
本來這一次南下瓊州,他是存著來度假的心思,因他知道,這次老爺子南下無非是想敲打他二叔朱高煦,探望他四叔朱高燨。
對于四叔朱高燨,朱瞻基實則沒太多印象,朱高燨當年南下之時他才六歲。
所以在朱瞻基心里,他四叔就是一個偏遠地方的藩王,比不上二叔三叔熟悉。
因而剛入瓊州之時,無論老爺子是惱怒還是猜忌,他都不會表達自己的偏向。
可自從入了瓊州海關開始,老爺子就有些不太對勁了起來!
不是說好微服私訪,看看四叔是不是要造反么?怎么現在變得父子溫情了起來?
誠然,這瓊州島上的一切都讓人感覺耳目一新,可這又能怎樣?
即便瓊州變得再好,一旦他四叔準備謀反,那就是反賊,是敵人。
瓊州發展得越好,第一個該警戒的人,就應該是你老爺子才對。
怎么現在一口一個老四日子不好過,一口一個這些年苦了老四?
他雖然不擔心老爺子改立儲君,但卻能感覺到老爺子現在的情緒有些不太對勁!
眼見朱棣情緒有些低落,他便四下看去,準備找個話題將四叔朱高燨繞過去。
可他往窗外一看,旋即臉色一變,猛地一指遠方道:“不好,那處起火了!”
眾人聽之,都是一驚,急忙朝外看去,遠處是一望無際的田野。
可田野中卻又一棟建筑冒出一股濃濃黑煙直沖云霄。
“真起火了啊,好大的火勢!”朱高煦捂著頭看著熱鬧。
朱棣一見,則是眉關緊鎖,對于謙道:“當速速救火,不然點了莊稼怎生是好!”
可是眾人如此作態,于謙卻是淡然一笑道:
“諸位且慢,那不是起火了,而是我瓊州鋼鐵廠在煉鋼哩。”
眾人聞之皆是一愣,隨之又瞇眼看去,都顯得有些好奇。
什么鋼鐵廠,煉個鋼,竟然能有這么大陣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