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沈桂蘭方才磕碗時,悄悄將一點冷水灑在了灶臺前那塊青石板上,水量少加上此刻冬日天亮的晚又濕冷,水迅速結了一層薄冰。章氏穿著硬底布鞋,毫無防備,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手中那碗白粥潑出大半,淋了她前襟一身。
“哎喲!造孽啊!”章氏驚叫,狼狽地穩住身子,看著被糟蹋的粥直跺腳,“好好的粥!就這么廢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桂蘭一臉“驚訝”地回頭:“娘!您怎么了?地上……怎么有水?”她裝作慌張地查看四周,“莫不是鍋漏了?還是誰沒擦干?”
她邊說邊掃了一眼女兒,見秀薇正偷偷低頭抿嘴,眼里閃著從未有過的亮光,心頭一暖。
“我……我哪知道!”章氏氣得臉色發青,可當著兒媳的面又不好承認自己踩滑,只能咬牙切齒地罵:“晦氣!全家人都是晦氣!”
她端著剩下小半碗粥,怒氣沖沖地往沈永志屋里走,連背影都透著狼狽。
沈桂蘭靜靜看著她的腳步在濕地上留下歪斜的印子,嘴角微不可察地揚起一絲冷笑。
沈桂蘭收回視線,走到女兒身邊,蹲下身,用那粗糙的手輕輕摸了摸沈秀薇枯黃的頭發,柔聲道:“薇薇,餓了吧?娘去給你找點吃的。”
沈秀薇怯生生地抬起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沈永志的房門方向,小聲說:“娘,我不餓……哥哥讀書辛苦,該多吃點。”
多懂事的孩子,卻也多讓人心疼。
前世,就是這份懂事,讓她受盡了委屈。
沈桂蘭心頭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她擠出一個笑容,說:“乖,等娘一下。”
她沒有去盛那鍋清湯寡水,而是轉身走出了院子。
“你干什么去?飯都不吃了?”章氏從屋里探出頭,不滿地嚷道。
沈桂蘭頭也不回,只冷冷地拋下一句:“秀薇的棉衣破了,我去村口李阿婆家借點針線。”
寒風撲面,吹得她一個激靈,卻也讓她混亂的頭腦徹底冷靜下來。
走在通往村口的小路上,腳下是堅硬的凍土。
沈桂蘭的眼神,也如這土地一般,變得無比堅定。
她不能再像前世一樣,做那個任人宰割的長媳,將自己所有的血汗錢都上交給章氏。
她要攢錢,哪怕是一文錢、一個銅板,都要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這一世,她要掌控自己的命運,要讓那些欺她、辱她、害她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從李阿婆家借來針線,沈桂蘭的心情已經平復了許多。
李阿婆是個心善的老人,見她臉色不好,還硬塞給了她兩個烤得焦黃的紅薯。
回到家中時,章氏已經吃完了飯,正翹著二郎腿坐在堂屋的椅子上,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將瓜子皮吐得滿地都是。
見沈桂蘭回來,她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只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借個東西倒是勤快,家里的活計都不要做了?還不快去做飯!”
在她的眼里,沈桂蘭就該像個陀螺一樣,永不停歇地為這個家勞作。
若是前世,沈桂蘭怕是又要低眉順眼地應一聲,然后默默地收拾殘局,開始新一輪的忙碌。
但現在,沈桂蘭只是低著頭,一言不發地從她身邊走過,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
那沉默的背影,卻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疏離和冷漠。
章氏覺得有些不對勁,今天的沈桂蘭,好像哪里變了,但具體是哪,她又說不上來,只當她心里不痛快,便撇了撇嘴,繼續嗑她的瓜子。
回到屋里,沈桂蘭將一個溫熱的烤紅薯塞到女兒秀薇的手里,看著女兒驚喜地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捧著紅薯小口小口地吃著,她的心里終于有了一絲暖意。
而她的嘴角,卻在無人看見的角落,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這一世,你們誰也別想再從我沈桂蘭的手里,拿走一分一毫!
夜色漸深,北風在窗外呼號,像是鬼哭狼嚎。
簡陋的木窗被吹得“吱吱”作響,仿佛隨時都會散架。
沈桂蘭剛把女兒哄睡著,自己也準備躺下養精蓄銳,為明天的計劃做準備。
就在這時,院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而響亮的拍門聲。
“砰!砰!砰!”
那聲音又急又重,完全不像尋常村民串門時的禮貌敲擊,反倒像是有什么急事,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強勢。
在這寂靜的冬夜里,這突兀的敲門聲顯得格外刺耳。
沈桂蘭的心猛地一緊,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籠罩了她。
這么晚了,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