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臭的黃褐色液體,劈頭蓋臉地潑了章氏一身!
那濃烈的氣味瞬間在清晨冰冷的空氣中炸開。
“啊——!你這個天殺的賤人!你敢潑我!”
章氏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徹底搞蒙了,隨即爆發出殺豬般的尖叫,渾身滴著污穢,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沈桂蘭的鼻子卻半天罵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沈桂蘭一把將尿壺狠狠摔在地上,發出“哐當”的脆響。
深吸一口氣后:“秀薇也叫你一聲奶奶,也是你的孫女。可你呢……你連她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過!你這樣……”
“哎喲,章家姐姐!昨兒個說的事,你可想好了?”
門外,王媒婆提著個布包,笑吟吟地跨進院子,話說到一半卻猛地頓住,眼睛瞪得溜圓,“哎喲喂!這是怎么了?咋一身……這味兒!”
她下意識后退半步,捏住鼻子,目光在狼狽不堪的章氏和冷眼旁觀的沈桂蘭之間來回掃視。
“桂蘭妹子,你這是干什么?你婆婆整天為你們勞心勞力嗯,你倒潑她一身臟水?”
王媒婆立刻換上一副義正辭嚴的嘴臉,指著沈桂蘭斥責道。
沈桂蘭還未開口,一直躲在她身后的秀薇卻忽然探出小腦袋,仰頭看著王媒婆,聲音清脆道:“王婆子,你倒是會裝好人。三年前你把李家姑娘說給趙屠戶,說是‘郎才女貌’,結果呢?趙屠戶嗜賭成性,逼她偷娘家銀錢,事發后那姑娘入獄挨了板子,趙屠戶自己也在賭場被人捅死——這樁命案,全村人都記得!就你,還敢在這兒談‘姻緣’?”
王媒婆臉色“唰”地變了,指著秀薇的手直抖:“你……你一個黃毛丫頭,血口噴人!”
沈桂蘭卻微微一笑,語氣輕緩卻如刀鋒:“這話你應該問問你那個“章家姐姐~”,她可是天天在村口說你的光輝事跡,說你啊~‘專做斷頭媒,賺的是閻王錢’。”
“你——!”王媒婆猛地扭頭看向章氏,眼中怒火中燒,再顧不得體面,一口濃痰“呸”地吐在章氏臉上,破口大罵,“你個短命鬼!賤骨頭!我巴巴地給你送富貴來,你倒讓孫女和你兒媳當眾揭我老底!還在村里說我壞話!你這種沒福氣的窮鬼,就該爛死在這破院子里!還想攀高枝?做夢去吧!你等著!我王媒婆還沒有受過這種屈辱!”
罵完,她一甩袖子,頭也不回地沖出院子,腳步聲在巷子里漸行漸遠。
章氏呆立原地,臉上黏著那口唾沫,渾身濕冷,羞憤欲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沈桂蘭抱著秀薇,靜靜地看著她,眼神里沒有勝利的快意,只有深深的悲涼。
她不再看章氏那張因憤怒和羞辱而扭曲的臉,一把抱起早已嚇呆的秀薇,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這個令人作嘔的家門。
身后,章氏氣急敗壞的、不堪入耳的咒罵聲,被她甩在了身后。
東邊的屋子里,沈永志自始至終都將這一切看在眼里,他只是悄悄掀開一絲門縫,看到院子里狼藉的一幕,又像個縮頭烏龜似的,悄無聲息地縮了回去,仿佛外面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走在通往集市的土路上,冷風吹在臉上,卻讓沈桂蘭混亂的頭腦清醒了許多。
她從懷里摸出幾枚銅板,那是她昨天半夜趁章氏睡死后,從柜子底偷偷摸出來的,是這個家僅剩的幾文錢。
她用這筆錢,在集市上仔細挑選,買了幾束最便宜的絲線。
回到家時,章氏不知是氣過了頭還是覺得丟人,把自己鎖在屋里,院子里難得地安靜。
沈桂蘭抓住這寶貴的機會,立刻拉著秀薇進了里屋,關上房門,拿出針線,借著窗戶透進來的微光,飛快地繡了起來。
她的手指算不上纖細,甚至有些粗糙,但那根針在她指尖卻靈活得像一只飛舞的精靈。
很快,一只色彩斑斕的蝴蝶便在布料上初具雛形,翅膀上的脈絡清晰可見,栩栩如生。
秀薇趴在她的膝頭,一雙大眼睛里滿是驚奇和羨慕,小聲說:“娘,你的手好巧,我也想學繡花。”
沈桂蘭停下手中的活,溫柔地摸了摸女兒的頭,眼底是化不開的柔情:“好,等薇薇再大一點,娘就教你。”
傍晚時分,章氏終于憋不住了,發現廚房冷鍋冷灶,又扯著嗓子在院里叫罵起來,罵她是個好吃懶做的賠錢貨。
沈桂蘭抱著繡了一半的繡品,平靜地從屋里走出來,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道:“我沒閑著,我在繡東西。明天拿去鎮上的繡莊賣錢,家里快揭不開鍋了。”
章氏想起早上那兜頭的熱尿,心里雖然還犯怵,但嘴上依舊不饒人,刻薄地譏諷道:“就憑你?你也能靠繡花養家糊口?別是做什么見不得人的夢!”
沈桂蘭沒有再跟她爭辯,多說無益。
日子一天天過去,北風愈發凜冽,刮在人臉上像刀子一樣。
屋檐下掛上了長長的冰棱子,院子里的水缸也結了厚厚的一層冰。
沈桂蘭白天拼命地繡,晚上抱著女兒睡,母女倆相依為命,日子過得清苦卻也安寧。
只是,隨著天氣越來越冷,家里的柴火也快要見底了。
這一日,寒流席卷了整個村莊,北風呼嘯,卷起地上的枯葉,像是鬼哭狼嚎,讓這個本就破敗的家更顯凄涼。
沈桂蘭正對著空空的柴火堆發愁,不知這個漫長的寒夜該如何度過時。
院外傳來一陣沉悶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踏碎了清晨的死寂。
緊接著,是幾聲粗重的咳嗽,和皮靴踩在凍土上的“咔嚓”聲。
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身穿深色長袍、腰間掛著玉佩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兩名面無表情的家丁。
他目光如刀,緩緩掃過破敗的院落,最終落在沈桂蘭身上,聲音低沉而威嚴:
“你就是沈桂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