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片的歷史上經典代表作非常多,但《咒怨》絕對是具有象征性意義的經典代表作。
就像是希區柯克的《驚魂記》問世以后,無數導演爭相模仿片中的蒙太奇手法、鏡頭語言以及音樂和音效的運用。
又像是黑澤明的《七武士》橫空出世,全世界的導演都在學習他在動作片中導演調度和鏡頭語言。
《咒怨》雖然不比前兩者,但自它以后,無數的恐怖片開始模仿它的鏡頭語言,模仿它的導演調度手法,模仿它的音效鋪陳。
其中學得最好的就是泰國,在氣氛渲染上達到了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境地。
當韓山平從放映室出來的時候,饒是他閱片無數,此時也有點臉色不太好看,身上更是覺得渾身發涼。
這不是一個人膽不膽小的問題,更不是一個人的意志能轉移的,因為這里面有大量李古城通過聲光畫對人類視覺聽覺的刺激而造成的影響,這是客觀的生理反應。
再配上故事和積累的氣氛,自然而然就會讓人感覺到恐怖,因為這個人很難分清這是聲光畫對他的**以及潛意識造成的生理反應,還是自己因為情節恐怖而帶來的恐懼反應。
回到辦公室后,韓山平先是泡了一杯熱茶,穩穩的喝完一碗熱茶后,他這才覺得身上溫度提高了許多,不像剛才那樣手腳都感覺涼颼颼的。
韓山平心中回想著之前在放映室中自己的觀影感受,剛開始的時候,他沒覺得這片有什么,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不對勁,因為在專業人士的眼里,這片導演的存在感太強了。
到處都是導演調度的痕跡,到處都是非常規的鏡頭語言,他看著很別扭,很不舒服,但很快這種別扭和不舒服就進化成了難受壓抑,當小鬼和伽椰子開始出現時,這種難受壓抑就升級成了驚悚恐怖,尤其是經典名場面,伽椰子下樓梯的畫面出現時,氣氛達到了極致。
從情節上來講,這個情節的恐怖之處比起《古墓》里面古尸從石棺里面爬起來說,差得非常遠,既沒有精巧的劇情設計,也沒有出人意料的戲劇沖突。
可在層層遞進的渲染和極致聲光畫的烘托下,這一幕簡直令人窒息。
如果說,《鬼吹燈:古墓》可以看出李古城是一個很有創意想法的人,那這部《咒怨》就看出了他的導演功力。
在小成本小框架小場景內,李古城將一個導演所能做的事情做到了極致。
李古城深知這一點,因此他非常自信的坐著,等待著韓山平的反饋。
“你為什么要將這部片拍得這么恐怖?”韓山平沉默了許久才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
李古城心中暗自苦笑:其實但凡他有其他出路,他也真不想拍恐怖片啊,尼瑪,票房天花板低,也拿不到獎,恐怖片導演那地位,相當之低,這可真不是開玩笑的啊。
可他必須這樣做啊,不這樣做,死的就是他了。
但這話可不能這樣說,他想了想,說道:“不把這個類型片做到極致,又怎么能夠知道市場的真實反饋呢?”
這話很有道理,韓山平無法反駁。
“你給我出了個難題呀……”韓山平揉著太陽穴,苦笑了起來。
“三爺,您別為難,如果實在不行,我真的可以去香江、日韓拍都行,到時候再出口轉內銷回來,這不也一樣么?”李古城笑著說道。
“嘿,你說得簡單,到時候又有人說我們留不住人才。”韓山平嘆了一口氣“現在的情況你也了解,從客觀情況來講,你這片應該上藝術院線,控制放映規模,以免造成過大的社會效應,免得我們無法收拾,這也是對你的保護。”
“嗯,我知道的,謝謝三爺。”李古城哪能不識好歹,趕緊道謝。
“可你這片上了藝術院線,那的確壓縮了藝術片的生存空間,那些人現在鬧得很厲害,而這些人又非常抱團,他們現在給了很大壓力。”韓山平看向李古城“你說,我該怎么辦?”
李古城想了想,說道:“兩個辦法。”
“哦?你說說看。”韓山平根本沒指望李古城有辦法,他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還真有回應。
“第一,把藝術院線從晚上9點到凌晨五點的檔期給我,但我要長期放映,至少六個月以上。”李古城豎起一根手指。
“六個月不可能,最多四個月。”韓山平立刻搖頭。
“那也行。”李古城豎起第二根手指“在大城市的商業院線進行小規模試映,然后逐步擴散。”
韓山平想了想,他心里面是不太傾向于后者的,因為你既然上了商業院線,那自然就是奔著票房去的,在大城市小規模上映的話,不出一周你盜版就出來了,那還賺個屁的票房啊。
而在藝術院線深夜檔長線放映的話,很明顯針對的是學生群體中的情侶,這些人是恐怖片愛好者當中的中堅力量,去影院看恐怖片是一種很好的約會活動,因此有沒有盜版,這其實對票房的沖擊反而影響不是很大。
“前者吧,你這片拍得太恐怖了,要是商業院線大規模上映,我真怕出點什么事情來。”韓山平搖了搖頭,苦笑了起來“而且到時候上映的時候,還得做點預防錯失,別真給人嚇出個好歹來,那你就等著被收拾吧。”
李古城苦笑道:“三爺,咱們現在可不是1981年拍攝《神秘的大佛》那會了呀,怎么還搞這一套呢?”
1981年,國家剛剛從大運動中走出來,社會經濟剛剛開始恢復元氣,文化界更是百廢待興。
其中張華勛導演在看了《追捕》和《尼羅河上的慘案》后,他帶著主創團隊,創作了新華夏第一部動作片,同樣也是第一部商業電影。
這部由劉小慶主演的片子初次上映后,受到猛烈抨擊,不少保守派瘋狂給影片戴帽子:用瞎編硬湊的離奇情節哄騙觀眾,用庸俗的形象和噱頭敗壞人們的胃口。
當時中影停止了片子拷貝,許多人以為這部電影無法上映。
但最終中影制作的300多個拷貝還是投入了市場,1981年7月上映后,該片上座率空前,觀眾反響極其熱烈,許多人想盡辦法去看這一部無法大規模上映的電影。
在1985年,環境再次稍微寬松一點后《神秘的大佛》再次上映。
根據中影老總胡建的工作報告稱:在放映的一年零四個月里,《神秘的大佛》觀影人次達到了四億零三百一十二萬。
這樣一部空前成功的商業片,按理來說導演應該無比享受和滿足。
可事實卻是,金庸在看到《神秘的大佛》后贊不絕口,邀請張華勛去香江拍攝《書劍恩仇錄》,可張華勛不敢去,因為被罵怕了。
李古城把這件事情點出來,就是在告訴韓山平,現在不是以前那時候了,怎么還能搞文化追殺呢?
韓山平自然知道,因為他就是那個年代過來的,他瞪了李古城一眼,沒好氣道:“沒有這些前輩們趟出來的路,你以為你現在能坐在這里說話?”
李古城趕緊點頭,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這的確是,沒有前輩們趟出來的雷區,我哪里敢拍這種片子呢?”
“知道就好。文藝工作者,一定要心存敬畏,失了敬畏,就很容易出事。記住了。”韓山平很是鄭重的叮囑起來。
饒是李古城兩世為人,這會兒也感受到了韓山平對他的看重和關心,否則以他的地位,犯得著跟他一個剛出茅廬的小導演說這種交淺言深的話?
“三爺,您說得對,我一定牢記教誨。”李古城非常鄭重的說著。
韓山平點了點頭,道:“就這樣吧,聊聊賣片的事情,這部片該給你漲價了,《古墓》賣得不錯,雖然罵聲大,但熱鬧勁兒真不小。”
“不是我說,三爺,這幫人一年到頭才拍幾部片,他們但凡多努努力,藝術院線也不至于立刻就能排上我的片子,這院線是多缺新片呢?您說是吧?所以說問題還是出在他們自己身上,他們自己填補不了市場,那能怪誰呢?”李古城趁機給對方上了點眼藥。
“這話你在我這里說說就行,出了這門可不許說。”韓山平瞪了李古城一眼。
“那是自然的,要有敬畏嘛。”李古城笑嘻嘻的點頭“不過三爺,這回您可不能拿那點三瓜兩棗打發我了吧?”
韓山平笑了起來:“你想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