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工大會在一片喧鬧聲中落幕,工友們簇擁著孫浩,拍肩膀的、豎大拇指的、半真半假喊“請客”的,孫浩一時風頭無兩。
他含笑應酬著,只是姑娘們的眼神太過火辣,讓他有點心驚膽戰。
會后廠紀委雷厲風行,當即約談了唐老鴨和趙金芝幾個傳謠最兇的喇叭筒。
陳志偉卻臉青唇白地被帶上了警車,那幾個流氓為了減輕自己的罪責,一口咬定自己幾人是發現馬艷玲被迷暈,自己原想救人,后來見色起意才犯的錯。
現在陳志偉涉嫌意圖**婦女,被帶去問詢。
趙金芝的嚎喪聲穿透了半個廠區。
這肥碩的婆娘在廠辦門口打著滾撒潑,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口口聲聲“冤枉”“欺負孤兒寡母”“不活了”。
“CNMD!老子還沒死呢!”陳大鵬臉色鐵青地沖出來,咆哮著,狠狠扇了趙金芝幾個大耳光,又在她那肥屁股上踹了一腳,“滾!給老子滾回家去!”
趙金芝火上了頭,氣不過,反手把陳大鵬抓了個滿臉花,兩公婆當場就撕吧起來,要不是保衛處的人呵斥拉開,能打出狗腦子出來。
處理結果快得驚人:涉及造謠的陳志偉,唐勇,趙金芝被通報批評、公開檢討、廠內警告、外加罰款三十塊——這年頭,夠一個熟練工大半個月的嚼谷了。
最慘烈的當屬唐老鴨:留廠察看、罰款五十。
他是欲哭無淚,原本是想從陳志偉這邊撈些好處,卻成了炮灰,早前答應讓他妹進廠的事也沒了下文,心中還擔心孫浩揍他。
孫浩現在是紅星廠的人氣王,不用說沖壓三班的威望頂天,連其他幾個沖壓班組也與有榮焉。他交代的事情沒有不敢聽的。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陳志偉下午居然神奇地回來了,關鍵證人馬艷玲并沒有過多提他,那份能證明他參與的欠條也沒了,所以因證據不足被呵斥了一番后放了。
他暗自慶幸著,腦子里轉著馬艷玲那張臉,奇怪怎么沒找他麻煩。
卻不想馬艷玲早知道就算證據齊全,他頂多也就拘留幾天,她恨不能把他剝皮拆骨,哪會這么便宜他,正憋著大招呢。
忙碌一天,晚上下班后孫浩回到家。
推開門,迎接他的卻是一片冷清。
廚房灶臺冰涼,不見母親徐淑芳忙碌的身影,父親孫世良常坐的那把舊藤椅也空著。
餐桌上壓著張紙條,母親娟秀的字跡透著匆忙:“小浩,你奶奶身子不大舒服,我和你爸去看下,這幾天你去曉曉家吃飯。媽。”
紙條是上午留的,看他睡得香沒叫他。
孫浩奶奶八十了,身體不太好,住在鄉下,和孫浩的叔嬸一起住,雖然不算太遠,但是來回加上照顧也要幾天。
之前也有這種情況,孫浩會去曉曉家吃飯。
“孫浩,下來吃飯了!”曉曉招呼的聲音從樓下傳來,這時候電話可沒普及,通訊全靠喊。
“來了!”孫浩應了聲,看前兩天他爸買的酒還剩半瓶,抄起來出了門。
下到一樓,就見曉曉像個小媳婦似的站在門口等著他,臉上全是笑。
今天孫浩連受表彰,她比自己受表彰還高興。
兩人進了門,孫浩就聞到一股飯菜的香氣。
一個穿著利落的中年女人正端著一盤青椒回鍋肉出來。
“張姨,我又過來蹭飯了!”孫浩笑著招呼。
女人張秀蘭,是曉曉她媽,川省人,做的一手好菜,曉曉的手藝都是跟她學的。
“說啥蹭飯,你天天來吃我才高興,快坐,快坐!”
張秀蘭隨手接過酒瓶放在桌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笑容爽朗,“你叔這會兒也該收攤了,等會兒你爺倆喝點。”
正說著,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一個拄著單拐的瘦削男人慢慢挪了進來,正是李曉的父親李建民。
他早年好賭被廢了一條腿,做不了重活,只能做收廢品的活計。
“叔!”孫浩起身要去攙。
“你坐,不用扶!挺埋汰的!”李建民擺擺手。
孫浩徑直把他手上那個破麻袋接過來,拎到外面院子里放下。
院子堆著一些破爛,鍋碗瓢盆,鐵器銅件啥都有,里面摻雜一些有年頭的老物件。
他心中一動,昨天發現了檢測器有測定年份的功能,孫浩就上了心。
曉曉他爸這邊的營生,倒是可以讓他幫忙收一些,或許能撿些漏。
八十年代初,正是民間珍寶蒙塵、無人識貨的時期,那些以后價值巨萬,不起眼的“老物件”,在廢品站里可能就塊兒八毛,后期古董市場逐漸升溫,就沒啥機會了。
他回到桌邊坐下,李建民已經倒了兩杯酒。臉上露出笑容:“今天托你的福,整兩口?”
“爸,您少喝點?!睍詴脏凉值剡f上碗筷。
“知道知道,就兩盅!”李建民笑呵呵地應著。
看著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樣子,孫浩感到一陣溫暖。
前世曉曉喪命后,張姨受不了打擊精神失常,僅靠李建民拖著半殘的身子艱難度日,沒幾年兩人也相繼離世,說起來都是自己沒護好曉曉,今生可不能再發生。
“來,走一個!”李建民的話打斷了孫浩的回憶,忙雙手端起酒杯,在他酒杯下沿一碰。
“叔,我敬您!”
“叮!”兩人一飲而盡。
一杯廉價卻辛辣的地瓜燒下肚,桌上的氣氛更熱絡了。
李建民感慨道:“浩子,昨天那事,干得漂亮!給咱們廠長臉了!那幫地痞就該這么收拾!就是……太莽了!一挑四,嘖嘖!”
“可不是,小浩你萬一有個閃失,你爸媽就你這一個兒子,老兩口咋整?曉曉不得哭死?”
張秀蘭也在一旁數落,只是最后話鋒一下轉到曉曉身上。
曉曉剛夾了一塊肉要往孫浩碗里放,手一抖直接掉進碗里了。
“媽,你說啥呢?我才不會呢!”她微嗔道。
“死丫頭就知道嘴硬,昨晚上是誰哭哭唧唧讓你爸找人的?”
張秀蘭伸指戳了她額頭一下。
曉曉臉一紅遭不住,“我去打湯!”躲去廚房。
孫浩笑了笑:“張姨說的是,不過碰上了,總不能不管。”
“是這個理!”李建軍一拍桌子,隨即又壓低聲音,“不過浩子,聽叔一句,咱們小老百姓,求個安穩。以后再有這種事,還是得先保護好自己。我這條腿……唉,就是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