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明在北大荒的時候,也曾用過拖拉機,開拖拉機沒問題,簡單維修也多少會點。
他接過王佑平手中的搖柄,也嘗試著發動三次,均未能成功,打著手電看過油箱,也檢查了管路,沒找出問題所在。
王佑平打開工具箱,讓周景明幫著打手電照亮,這里扯扯,那里擰擰,趴著跪著的,連車頭底下都鉆下去看過,只差沒將機頭給拆開了,折騰了一陣,又發動兩次,還是沒能成功。
彭援朝有些等不得了,從車上跳下來:“是不是天冷了?要不弄堆火烤烤?”
周景明皺了皺眉頭:“這才剛熄火沒多長時間呢,水箱里的水都還滾燙,不可能是冷的原因。”
隨后,他又有些期許地看向武陽:“兄弟,你懂不懂這個?”
武陽搖頭:“我都沒摸過!”
其余人在車上坐了不少時間,渾身又僵又冷,既然一時間沒法動身,干脆跳下車,就在車子周邊活動下手腳,也趁機抽支莫合煙提提神,也有的就在路上解開褲帶撒尿。
還有個豫州人,打著手電朝著遠處跑去。
彭援朝見狀,連忙喝問:“瞎跑什么?”
“拉屎!”那人回了一句。
彭援朝叮囑一句:“別特么跑太遠,要是被狼給叼走了,老子可管不了。”
王佑平又檢查一番,還是發動不了,他四下瞅瞅,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跟著轉身,從坐墊下的鐵箱里摸出一把能裝四節電池的手電,打開后,朝著周邊山野掃視。
眾人不明白他這是在看什么,只是下意識地跟著看。
最后,王佑平手中的電筒光柱,落在荒草坡高處,冷杉林邊緣一處凸起的山包上。
立刻有人看到山包上的東西:“我艸,那是什么東西?”
這東西,正是阿勒泰、內蒙、外蒙、毛子等地方都有的草原石人,只是分布廣袤,數量也就變得稀少,初來阿勒泰的外地人,知道得不多。
比較特別的是,那幾個歪歪斜斜的石人所用的石頭,是黑的。
周景明和彭援朝進山踩點的時候都遠遠看到過,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奇怪。
而且,周景明還不止一次看到過這幾個石人。
上輩子他還聽說,不知道什么人對這些石人有了興趣,從草坡上將這幾個石人推倒,順著草坡滾到路上,用車給運走了。
彭援朝見那人一驚一乍的樣子,沒好氣地又吼了起來:“嚷嚷啥?不就是幾個刻出人臉和衣裳的石頭人嗎,大驚小怪的!”
“啊……”
他話音剛落,后邊路道旁突然又傳來一聲驚叫,引得幾把手電紛紛往后照了過去。
只見剛才出去拉屎的那人,提著褲子踉踉蹌蹌地跑回來,還左腿絆右腿地摔了一跤,爬起來又朝著幾人跑,見了鬼似的。
冷颼颼地等在這荒郊野嶺,本來心情就不好,剛有人一驚一乍,現在又鉆出來一個鬼喊鬼叫的,他氣不打一處來,迎上前一把揪住那人領子,將他幾下推搡:“你鬼叫什么?”
“有……有死人!”
那人連舌頭都打結了。
此言一出,彭援朝怔了一下,將他推到一旁:“要是沒有,待會回來,看我怎么收拾你……在哪兒呢?”
那人哆嗦著朝河里指了指:“在……在……在河里!”
彭援朝當即打著手電順著路道往回走,周景明和武陽也跟了上去,邊走邊看。
很快,三人就看到河灘邊的淺水中,泡著具衣衫襤褸的尸體。
三人相視一眼,下到河灘邊,盯著看了一陣,又用手電朝河道上下游掃視了一下。
有兩個稍微膽大點的隊員,也跟著過來看看,見真有尸體,又嚇得退了回去。
彭援朝壓低聲音:“被人抹了脖子,扔水里,應該是從上游沖下來的,看這樣子,時間不長!兄弟,你覺得是什么情況?”
這幾天連續天晴,山上的冰雪融化加快,雪水匯集到河里,水大了不少,也變得渾濁。
周景明打量著尸體:“看他頭發胡子那么長,邋里邋遢的,像是幾個月沒有打理過,你再看看他臉上的皮膚,有凍傷,還有不少干裂,應該是冬天呆在山里的緣故。
要么是看礦的,要么是冬季藏在山里洗礦的……”
彭援朝點點頭:“我也這么想!”
武陽有些不明所以:“周哥,我聽不明白!”
“一些金老板或是把頭,去年發現富礦,沒有淘完,舍不得放棄,不想來年礦脈被人先占了,想接著淘,就會安排人手看守。
還有,這山里邊,從古時候起就已經有人在里面開采了,留下不少礦洞,里邊還有沒采完的巖金,也是金脈所在,通常是國營礦場守著的,平日里不允許動,但到了冬季,國營礦場里也只有少數人守著,就讓不少人找到了機會。
開采巖金,這可比到河里淘金來得快,就有人冬季刨挖或是直接用炸藥進行洗礦。”
周景明小聲解釋:“那些礦洞年久失修,最是容易坍塌,每年都會有不少人葬送在里邊。
還有就是,開春的時候,黑市是最缺金子,也是價格最高的時候,總有人頂著冬季被凍死、困死在山里風險采金,以求在開春時節,賣上高價,賺更多的錢。
但也正是因此,有些隊伍經常在臨近出山之際,為爭奪黃金,出現內斗,還有些人,專干截胡的事兒……”
武陽點點頭:“懂了……這尸體咋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管不了,管好自己就行了!”
周景明起身就往回走。
彭援朝和武陽也沒有在河灘邊逗留,跟著返回拖拉機邊,聽到一幫人正在說死人的事兒,滿臉驚慌。
“瞧你們一個個那沒出息的樣,不就是個死人嗎,又不是沒見過……都特么別再說了,自己嚇自己!”
彭援朝沖著幾人呵斥了一聲,試圖壓住在隊伍中蔓延的恐慌。
有人小聲問了句:“把頭,是什么情況啊?”
彭援朝一眼瞪了過去:“你問我……我特么問誰去?”
幾個新手頓時不敢多問了。
而就在這時,拿自己拖拉機沒招的王佑平,在一陣猶豫后,從坐墊下的鐵箱里,摸出些東西,在路邊擺開。
武陽見他擺出的是香燭、黃紙之類的東西,有些發懵:“這是干什么?車子發動不了,燒香燒紙錢有用?怎么還來這一套?”
王佑平回頭看了武陽一眼:“你不懂別亂說……”
周景明也輕輕拽了拽武陽的袖子,示意他別說話。
王佑平點燃香燭,摸了兩個饃饃供上,邊燒紙錢,邊念念有詞。
折騰了數分鐘,那些拿出來的黃紙燒完后,他沖著四方作揖,然后回到車邊,從車斗里提出油桶,往里面加了些油。
這次,他拿著搖柄一搖,拖拉機奇跡般地吭吭吭地發動起來,噴出一蓬蓬的黑煙。
一眾人頓時都有些傻眼,彭援朝都忍不住說了一句:“邪門!”
大概比較淡定的,就只有周景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