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在上，太傅別亂來 第9章：偽善藏刃，暗流衣香？

日光被嶙峋的假山切割成碎片，投在青石板鋪就的幽徑上，明明滅滅。

南梔子，或者說此刻身著粗布侍女服的“翠兒”，正低著頭，步履匆匆地沿著這條僻靜小徑向太傅府后門疾行。

太后那道突如其來的懿旨像一塊沉甸甸的護身符揣在懷里，暫時壓下了她懸著的心——自由了！不必再日夜憂懼那柄“和親南蠻”的利劍懸于頭頂。

然而，商晏君那雙洞悉一切的眸子仿佛還在眼前，他低沉冷冽的警告言猶在耳：“現在……低調回宮，莫在皇命邊緣試探！此為師命！”

她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只想盡快悄無聲息地離開這是非之地。

假山石的陰影深處，南瓔珞焦躁地踱著小步，淺藍色的裙擺被她揉搓得起了褶皺。她不時探出頭，目光如鉤子般死死盯著書房通往此處的路徑，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煩躁與陰鷙。

“廢物婉娘！這點事都辦不利索！”她壓著嗓子低斥，聲音里淬著毒，“拖拖拉拉，賓客都快散盡了！再不出來，被人撞見就全完了！”

就在這時，一道低著頭的、穿著太傅府侍女服的纖細身影，腳步匆匆地從石徑拐角處閃出。

南瓔珞目光隨意掃過，下一秒，瞳孔驟然緊縮！那身形……那走路的姿態……那脖頸的線條……南梔子？！

她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觀看。瞬間，狂喜混合著驚訝在她眼底炸開！她猛地一揮手，聲音拔高，帶著毫不掩飾的狠厲與“正義”：

“攔住那個沒規矩的賤婢！”

兩名兇悍宮女如狼似虎般撲出，鐵鉗般的大手死死扣住了南梔子的雙臂！

“放肆！你們干什么？！放開我！”南梔子驚怒交加，奮力掙扎卻動彈不得。

南瓔珞款步上前，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驚訝與慍怒，聲音甜膩卻字字如刀：“喲，好個膽大包天的丫頭！見了本宮不行禮問安，還敢在這府邸里橫沖直撞？”

“給本宮——掌嘴——”她下巴微揚，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螻蟻。

右側宮女眼中兇光畢露，蒲扇般的大手帶著風聲就要狠狠摑下！

“南瓔珞！”南梔子猛地抬頭，眼神如淬火的利刃直射過去，聲音冰冷刺骨，嚇得宮女的巴掌停在了半空中，“要論行禮，還得是你這個庶出向我這個嫡姐行禮！”

南瓔珞非但沒被嚇退，反而欺身上前，一把狠狠捏住南梔子的下巴！力道之大，指甲幾乎嵌進肉里，迫使南梔子痛得皺眉仰視她。

南瓔珞湊得極近，臉上帶著勝利者的獰笑，聲音壓得極低，只有兩人能聽清：

“我的好姐姐，本宮看得清清楚楚！你現在，本該在昭陽殿里‘閉門思過’！怎么會穿著這身賤婢的皮，出現在太傅大人的府邸呢？”她指尖用力，惡意幾乎要溢出來，“私逃禁宮，擅闖內閣大臣府邸……嘖嘖嘖，這要是讓父皇知道了……”她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南梔子被捏得變形的臉頰，充滿侮辱，“所以啊，姐姐，就算這巴掌疼得鉆心，就算這委屈大過天……你也得給本宮——咽下去！否則……”她湊到南梔子耳邊，用氣聲陰森森地說，“南蠻和親的號角……可就真的要為你吹響了！”

南梔子強忍劇痛和屈辱，眼神鄙夷如看污泥里的蛆蟲，同樣壓低聲音，帶著一絲嘲弄：“蠢貨！太后今早已下懿旨，命本宮入國子監隨太傅習禮！禁足？早就解了！本宮現在是奉旨行事！”

南瓔珞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一陣尖銳刺耳的譏笑，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哈哈哈！南梔子，你當本宮是三歲孩童嗎？！懿旨？你昨夜就溜出宮了，今早的懿旨你人在太傅府，如何接旨？”

她那雙桃花眼驟然狠厲，“撒謊都撒不圓！看來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給本宮打！狠狠地打！打到她認清自己‘賤婢’的身份為止！”說罷狠狠將南梔子的臉甩向一側。

宮女眼中兇光再現，蓄滿力氣的手掌再次狠狠扇下！

千鈞一發！

“瓔珞公主，手下留情。”

一個冰冷、低沉的聲音驟然響起，如同寒泉流淌，瞬間凍結了空氣。那宮女的手掌再次硬生生僵在半空！

南瓔珞心頭一跳，猛地回頭，只見商晏君不知何時已立于石徑旁翠竹之下，玄衣如墨，面色沉靜如水。他緩步上前，目光在南瓔珞捏著南梔子的手上冷冷一掃。

南瓔珞心念電轉，臉上的狠厲瞬間被一種恰到好處的委屈和“義憤”取代。她甚至還后退了半步，指著南梔子，聲音帶著被冒犯的嬌嗔和“難以置信”：

“商大人！您來得正好！這……這大膽婢女，不僅沖撞本宮，竟敢冒充昭陽公主！誰人不知我姐姐此刻正在宮中禁足，修身養性？”她轉向商晏君，眼神懇切，仿佛急于尋求認同，“不知道的，還以為姐姐目無尊長，違背皇命，禁足期間私自出宮呢！我與昭陽姐妹情深，怎能容這個婢女在此壞了姐姐的名聲！”

“姐妹情深？”一個帶著濃濃譏誚的聲音響起。一直被按著的南梔子終于掙脫束縛，抬起頭，下巴上紅痕刺目，她看著南瓔珞，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盤，“妹妹這份‘情’，真是感天動地。昨日金鑾殿上捅刀子的，莫非是本宮眼花了？”

南瓔珞臉色微微一僵，但瞬間恢復如常，正要開口反駁——

“瓔珞公主?！鄙剃叹_口了，聲音平穩無波，卻帶著無形的壓力，打斷了南瓔珞即將出口的茶言茶語。他從容地從袖中緩緩抽出一卷明黃卷軸，在南瓔珞眼前優雅地展開一角。

刺目的皇家明黃，威嚴的太后印璽，以及上面清晰無比的墨字——“解禁足”、“入國子監”、“隨太子太傅習禮”！

“太后懿旨，半個時辰前已由慈寧宮掌事姑姑親自送達本官府上。”商晏君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敲在南瓔珞心頭，“公主方才所言‘冒充’……不知從何說起？”

南瓔珞死死盯著那份刺目的明黃卷軸，如同被扼住了喉嚨，巨大的震驚、難以置信和對事情失控的羞憤如同海嘯般將她淹沒！

她腦中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尖叫：怎么可能？！太后下旨竟然是真的？！而且……南梔子竟然真的和商晏君在一起？！他們……他們什么時候攪合到一起的？！該死！我昨晚就該去稟報父皇的！拖了這幾個時辰……竟讓她有了翻身的機會！

這巨大的沖擊讓她精心維持的“委屈”面具寸寸龜裂。她看著被宮女松開、揉著手腕、眼神冰冷看著她的南梔子，再看看手持懿旨、神色莫辨的商晏君，電光火石間，她瞬間明悟——南梔子和商晏君，是一伙的！

南瓔珞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臉上的僵硬和震驚迅速被一種混合著“驚喜”、“后怕”和“懊惱”的復雜表情取代，甚至還擠出了幾滴“委屈”的淚花。

“哎呀！這么說來……”南瓔珞快步上前，作勢要去拉南梔子的手，聲音瞬間軟糯下來，帶著十二萬分的“歉意”和“姐妹情深”，“姐姐！原來真的是你！妹妹我……我真是該死！”她用手帕按了按眼角不存在的淚，“都怪我！怪我一時眼拙，竟沒認出姐姐來！還以為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賤婢敢冒充姐姐！姐姐你大人有大量，千萬別生妹妹的氣！妹妹也是擔心姐姐的聲譽，一時情急才……才……”她說著，還怯生生地瞥了一眼商晏君手中的懿旨，仿佛后怕不已，“多虧了商大人及時拿出懿旨，否則妹妹差點鑄成大錯！姐姐，你打我吧！罵我吧！妹妹絕無怨言！”

她這番表演情真意切，仿佛剛才那個惡毒捏下巴、下令掌嘴的人根本不是她。

南梔子看著她惺惺作態，胃里一陣翻騰，冷冷地甩開她伸過來的手，連一個字都懶得說。她知道南瓔珞這是在找臺階下，也是在試探。

南瓔珞被甩開也不惱，反而像是松了口氣，隨即又換上關切的神情，目光在南梔子那身粗糙的侍女服上逡巡，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和“擔憂”：“不過……姐姐，你……你怎么會穿著這身……？”她欲言又止，眼神在商晏君和南梔子之間微妙地轉了一圈，“這……太后剛下旨意，姐姐就……就出現在太傅府上，還穿著……這樣的衣服？”

這看似不經意的疑問，實則暗藏殺機，將疑點精準地拋了出來——時間、地點、裝束，無不透著詭異。

南梔子心中一凜，知道南瓔珞這是在埋釘子，等著日后發作。她正欲冷聲反駁，商晏君卻先一步開口了。

他臉上浮現出一抹極淡、近乎溫和的笑意，仿佛剛才的劍拔弩張從未發生?！按笏疀_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他聲音親和，如同春風拂過，“既然誤會已解，認出了昭陽殿下，那姐妹之間就不必如此生分了。”

南瓔珞見商晏君遞臺階，臉上綻放出如釋重負的甜美笑容：“商大人說得是！都是一家人，誤會解開就好?！彼H昵地轉向南梔子，仿佛剛才的沖突只是姐妹間的小玩笑，“姐姐，你看你，有這‘異裝’的興致也不提前跟妹妹說一聲，害得妹妹差點認錯人?！?/p>

她嗔怪地看了南梔子一眼，隨即又換上體貼的語氣，“不過姐姐，今天畢竟是商大人壽辰，前院賓客云集，都是些有頭有臉的貴人。姐姐這身裝扮……”她故意停頓，上下打量著南梔子樸素的衣裙，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未免也太……隨性了些。知道的說是姐姐的喜好，不知道的，怕是要笑話姐姐失了皇家體面，也顯得對商大人不敬呢！”

她話鋒一轉，笑得無比“真誠”：“既然來都來了，姐姐不如隨妹妹去換身像樣點的衣裳？而且，今日姐姐的駙馬柳文才公子也在前院呢！”她說到“柳公子”時，目光似是不經意地、飛快地掃過商晏君的臉。

就在這一瞬間！

商晏君臉上那抹溫和的笑意似乎凝滯了極其短暫的一剎那，深邃的眼眸深處，仿佛有冰層驟然開裂，一絲極其銳利、極其冰冷的波瀾翻涌而出，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但那股瞬間散發出的寒意，卻讓近在咫尺的南瓔珞心頭猛地一跳！雖然那異樣轉瞬即逝，快得商晏君已恢復如常，仿佛剛才只是光影的錯覺，但南瓔珞卻敏銳地捕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