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外,雖有波折,還是查到真相了。
老田頭聲名在外,手藝一絕,他雖然只做老客,還是難免吸引到有心人。大約一年前,他確實接過模仿印章的單子,對方要的很精細,根據紙張上的印痕反復校正,務必要保證一絲不錯后,才交了單子。
市井之人,怎么會知道當朝尚書的名諱。有人下單,老田頭就做了。
緊接著半年前,他被地痞流氓找上門,打斷了手,接好的手腕,再也沒有從前的精細度。對方揚言,見一次打一次。
有沒有得罪誰,他自個能不知道?老田頭心知不對勁,連夜帶著全家人逃命去了。又擔心是什么要命的大事,依舊蹲在京城里,好打探消息。
得知卷到這樣的風波里,老田頭悔恨莫及,早知道就不貪圖出風頭,炫技了。
皇帝停留到第二天,是讓老田頭的兒子,臨時趕制一枚印章,精準度不夠不要緊,有個五成像就行,之后派人把老田頭一家安頓到皇莊上,保全他們性命。
忙碌完一切,等到次日上午,進出宮門人最多的時辰,再偷偷溜回去。
平日他留宿乾澤宮也屬平常,無人敢窺探他的行蹤,所以當他穿著侍衛衣裳進了內殿后,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何歡出來迎接皇帝,拼命使眼色想要提示皇帝,奈何皇帝根本沒多想,還笑著問他,眼睛抽筋了?
何歡絕望了,放棄了,兩尊大佛斗法,殃及的都是小蝦米啊。
皇帝心情頗好,還有心思調侃何歡,直到他瞧見坐在內室,生悶氣的太后,一怔之后還能笑出聲:“母后怎么來了?是來看朕嗎?”
太后重重冷哼,“哀家若是不來,只怕皇帝不知道何時才會回宮呢!”
“母后這話又是從何講起呢?定是何歡這混賬,沒說清楚。朕是出去微服私訪了。”
“可是為了祭禮一案?”太后蹙眉,“這事棘手,何不就這么算了?”
“祭禮怠慢了景德太子,終究是事實,若是草草了事,以后誰還會把皇家祭祀當回事,該殺雞儆猴,再說了,終究是咱們......”
是咱們坐上太子之位?
皇帝面上微冷,太子之位,有能者居之,若不是大哥自己行差踏錯,會有后來的樁樁件件嗎?自己繼位,是名正言順,又不是誰謙讓的。
不過瞧見太后兩鬢的白霜,皇帝終究柔和了語氣,“母后,朝堂上都知道,安尚書是朕以后打算入內閣的人選,搞倒一個安尚書不是大事,朕以后再想挑人入閣呢,又被搞倒一個?”
“內閣四輔,秦首輔老眼昏花,裝聾作啞,解首輔以前是太子太傅,錢首輔是三朝老臣,周首輔出身恒陽周氏,樹大根深。他們年歲都不小,難免迂腐沉悶,朕有銳意革新之想,幾位首輔都要慢慢退居二線,朕才能大展拳腳。”
“安尚書,只是一個嘗試。”
皇帝如今三十有一,至少能坐三十年江山,如何不期待大展宏圖,創下一番屬于自己的基業?
太后聽明白了,“皇帝心里有成算,哀家支持便是。”
“只是以后這種悄悄出宮的事,還要先做好報備,不然哀家真是吃不好睡不香的,擔驚受怕。”
“好。”
皇帝答應的很爽快。
送走太后的儀仗,皇帝去找何歡算賬,“你小子!太后來了也不提前告知朕!”
何歡臉癟的要死:“奴才的眼睛都要瞪抽筋了,皇上您沒察覺啊!不過奴才對天發誓,奴才是一個字都沒往外說!一直保守秘密!”
“真的?”皇帝狐疑。
何歡再次賭咒發誓,就差沒跪著了。
皇帝上下打量何歡,的確,何歡極其狼狽,嘴唇干裂,雙目帶血絲,袍子的膝蓋部分皺成一團,一看就是遭罪了。
皇帝明白,何歡平日做事滑不溜手,難得這次能固守原則。
他再看,發現韓世衍站在一邊,侍衛服也皺巴巴,走路間有些瘸拐。
一瞬間,宜卿曾經說過的那個《兔子花燈》《元宵》《并列條件》的故事,閃現在他腦海。
不會因為他臨走前強調要保密,他真的就閉嘴吧?
皇帝詢問了其余侍衛,果然得到了內殿的消息他們一無所知的情報。
皇帝有些動容,旁的不提,能管著嘴也是一種能力。
*
之后,皇帝宣了安肅和進宮,一番耳語后,又讓安肅和先行籌謀。
祭禮一案,幕后之人是誰,他已經有了大概頭緒,但安肅和出面解決,更方便,也省的暴露底牌。
心情一舒暢,皇帝終于愿意進后宮了,直奔嘉寧宮。
宮門口,皇帝挽著韓舒宜的手徑直去了正殿。
向美人無人搭理,落寞起身。
自己生的也不差,今日還用心打扮,怎么皇帝就像沒看見似的呢?
貼身宮女心兒安慰道,“主子的美貌和才華,還沒來得及展示給皇上看呢,若是皇上看見了,一定也會喜歡主子的。”
“嗯,咱們先回去吧。”向美人瞧了一眼正殿,回了東側殿。
正殿,韓舒宜一邊替皇帝換下外袍,一邊道:“皇上今日可是去狩獵了?看樣子收獲頗豐吶!”
“你怎么猜到的?”
“山人自有妙計,臣妾精通紫薇易數,能掐會算,一眼就瞧出皇上出門了。”韓舒宜歪頭一笑。
皇帝猜自己約莫是哪兒露出破綻,不過他心情頗好,“既然是狩獵,宜卿怎么不討個彩頭?”
“那我就獅子大開口,討要今天皇上的所有獵物,不論什么都不嫌。若是雉雞,就做個毽子,若是兔子,就做個兔臥兒,若是別的,護手,圍脖,大氅,樣樣都行。”
“那朕若是一無所獲呢?”
“當皇帝跟我聊起今日見聞,多說幾句,就是我的收獲啦!”
韓舒宜真不嫌棄,她道,“禮物的意思不在于貴重,而是傳達對收禮人的在意。本身就是最浪漫的話了。我出門便是瞧見一朵桂花,也會想,若是能讓皇上也瞧瞧,多好!”
說著,她真從小桌上拿起一個香包,散發著馥郁的桂香。
“香囊還沒收口,等下就得,皇上明日帶著吧。”
皇帝瞧了瞧香囊,神色一柔,鄭重接過,“我一定帶著。”
“宜卿這么記掛朕,朕也不能小氣,新進宮的玄狐皮,便給宜卿做個暖手吧。”
韓舒宜低頭,貌似含羞。其實她在想,一個香囊換玄狐,這生意一本萬利吶。
每日訴說衷情,說的久了,皇帝真會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