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景陽鐘渾厚的聲響回蕩在成都上空,打破了黎明的寂靜。久未開啟的未央宮前殿也被重新啟用,宮門緩緩洞開。
文武百官們懷揣著各異的心思,整理衣冠,依序魚貫而入。空氣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每個人都清楚,今日的朝會,將決定炎漢未來的走向。
那位剛剛得勝歸來的秦王,將會在大殿之上,向群臣展示自己的治國理念,也同樣意味著,炎漢朝堂權力的重新分配。
御座之上,劉禪身著冕服,神情復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倦怠和無奈。他的目光掃過丹陛下的群臣,在劉諶和譙周等人身上略有停留。太子劉璿站在御座左下首,臉色蒼白,眼神躲閃,幾乎不敢與劉諶對視。
劉諶一身親王朝服,立于武官班首,身姿挺拔如松,面色平靜無波,唯有那雙銳利的眼睛,偶爾開闔間精光四射,透露出內心的決斷與力量。他的目光與郤正、費承等人短暫交匯,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堅定。
“有本啟奏,無本退朝——”內侍拖長了尖細的嗓音,例行公事地唱道。
短暫的沉寂后,劉禪清了清嗓子,開口道:“眾卿,秦王昨日與朕商議,深感國事維艱,舊制或有不合時宜之處。為振興大漢,革除積弊,特擬革新朝制,設立內閣總攬機要,下分八部處理政務。朕覺其言頗有道理。今日便議一議此事。秦王,你且將章程與諸位卿家分說。”
“兒臣遵旨。”劉諶踏步出班,聲音沉穩有力,將內閣的職權、人選以及八部、都察院、五寺的構想清晰道出。
他的話音未落,朝堂上已是暗流涌動。許多官員,尤其是益州本土派的官員,臉上都露出了震驚、不滿乃至憤怒的神色。這不僅僅是權力的重新洗牌,更是徹底動搖他們根基的巨變!
果然,劉諶話音剛落,尚書右選郎王祐便迫不及待地出班高聲反對,大聲說道:“陛下!臣以為萬萬不可!先帝與丞相殫精竭慮,方定下我朝官制,沿用至今,豈可因一時之意而輕易更改?此乃動搖國本之舉啊!內閣之權,重于丞相,幾近獨斷,恐非國家之福!”
作為最高權力機構,內閣之中居然沒有蜀中人士,這如何能行?
“王大人所言極是!”許游立刻接口,語氣激動,不屑的說道:“所謂八部,看似條理分明,實則要將現有朝堂架構連根拔起,必然引發動蕩!且觀內閣人選,郤正大人雖學識淵博,然資歷尚淺;費承、蔣斌等人久未涉足中樞;諸葛緒更是降將!如此安排,豈能服眾?又如何確保政務暢通無阻?”
緊接著,又有數名官員出列,紛紛附和。他們的理由無外乎“祖制不可違”“變革風險大”、“所選非人”“勞民傷財”,核心思想便是反對變革,維持現狀,甚至暗指劉諶此舉是培植私黨,獨攬大權。
只是讓眾人感到好奇的事,作為蜀中名士之首的譙周,一向和劉諶對著干的人物,這個時候居然沒有說話。
他站在文官隊列的前方,微閉著眼眸,仿佛老僧入定,似乎沒有聽清楚大殿上的議論。然而,他那微微顫動的眼皮和緊抿的嘴唇,卻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實際上,昨天晚上回去之后,他就接到一封書信,自己寫給鐘會的書信,一下子將他驚醒了,一下子后背都濕透了。
他和黃皓不一樣,黃皓和鄧艾聯系是用書信聯系的,而譙周老奸巨猾,都是通過口信聯系的,不僅僅聯系較少,而且傳信之人,事后都被他斬草除根了,不可能有書信出現。
然而,書信就擺在自己面前,看上面的字跡,正是自己所書寫,連印章都是一樣的。
可他明明記得自己沒有寫過書信。
他知道,一旦這封信泄露之后,將會有什么樣的后果,無論自己名聲多大,劉禪都會殺了自己,誅殺自己的滿門。
劉諶!
譙周死死的望著前面的劉諶,也只有這個家伙才會做出如此卑鄙無恥的事情。
他想起來了,這個家伙是有前科的,偽造圣旨、偷盜雌雄雙劍,篡奪兵權等等,為了自己的利益,這個家伙什么事情都干的出來。
他怎么敢啊?怎么敢?
譙周握緊了拳頭,死死的望著前面的劉諶。
這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譙周什么時候做過背棄盟友的事情。許游這些人都是聽從自己的命令,發起沖鋒的,然而,作為主要謀劃人的自己,卻縮在一邊,看著事情的發展。
此刻的他,看著劉諶那臉上的笑容,是如此的可惡。
劉禪看著下方爭論不休的群臣,尤其是那些情緒激動的益州官員,臉上露出為難之色,目光不由投向劉諶,帶著詢問之意。
劉諶冷眼看著那些慷慨陳詞的官員,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待反對的聲音稍歇,他才緩緩出列,目光如電,掃過王祐、許游等人。
“諸位大人說完了?”他的聲音不高,卻自帶一股威嚴,壓下了現場的嘈雜,冷笑道:“爾等口口聲聲祖制、國本、民心,卻不知真正的國本何在?真正的民心何向?”
他向前一步,氣勢陡增,怒斥道:“昔日皇祖父仁德布于四海,新野百姓寧愿背井離鄉亦誓死相隨,靠的是固守成規嗎?丞相五次北伐,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為的難道是偏安一隅嗎?如今強敵窺伺,國勢危殆,爾等不想著如何富國強兵,振作朝綱,卻只知抱殘守缺,阻撓變革,究竟是何居心?”
“莫非!”劉諶的聲音陡然變得凌厲無比,目光如刀鋒般直刺眾人,冷哼道:“非要等到魏軍鐵蹄踏破成都,爾等如某些人一般,準備好降表,另投新主,才算保全了爾等的‘祖制’和‘富貴’?”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
“秦王何出此言!”
“此乃污蔑!”
王祐、許游等人又驚又怒,紛紛出聲駁斥。
譙周面色蒼白,他如何不知道,劉諶這是在說自己的。然而,他卻不能爭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