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
對于一個被公認為“靈脈淤塞”的廢物來說,消耗過度導致身體不適,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靜養?”
藤手原千夜的注意力立刻被他吸引了過來。
她那雙噴火的眸子轉向源賴清,鄙夷的目光像是兩把鋒利的刀子,毫不留情地扎在他身上。
“廢物就該多出去曬曬太陽,接受一下現實的毒打,而不是像條受潮的鼻涕蟲一樣,整天躲在陰暗的角落里發霉。”
一如既往地刻薄惡毒呢。
“說不定曬多了,你那淤塞的腦子還能開點竅。”
源賴清的腳步頓住了。
他臉上的笑容不變,心里卻默默地給藤原千夜記上了一筆。
行,你等著。
等小爺我結丹了,非得讓你見識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物理超度”。
就在他準備無視嘲諷,繼續戰略性撤退的時候,一個清冷的聲音叫住了他。
“等一下,源同學。”
是月島奈。
她不知何時已經合上了書,正靜靜地看著他。
“正好,人到齊了。”
她從旁邊另一堆看起來就很高深的文件中,抽出幾張照片和一份資料,走過來,放在了房間中央那張突兀的茶幾上。
“我們該進行一次正式的社團活動了。”
源賴清看著那份資料,心里那不祥的預感瞬間膨脹到了極點。
藤原千夜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一愣,她暫時壓下對源賴清的鄙視,挑了挑眉,將目光投向了那份資料。
那是一份打印出來的文檔,標題用加粗的黑體字寫著——
【關于“裂口女”都市傳說的初步調查報告】。
標題下面,還附著幾張照片。
照片的拍攝水平很業余,畫面有些模糊,光線也很昏暗,似乎是在夜晚用手機偷拍的。
第一張照片,是一個穿著紅色風衣、戴著白色口罩的女人背影,她獨自一人站在一條空無一人的小巷口,身形在路燈的拉扯下顯得格外詭異。
第二張照片,畫面抖動得更加厲害,似乎拍攝者正在奔跑。照片的角落里,能看到那個紅色風衣的女人,她正以一種不合常理的速度追趕著什么,風衣的下擺在空中揚起一個猙獰的弧度。
源賴清的瞳孔微微一縮。
裂口女?
這個在前世如雷貫耳的都市傳說,在這個世界,竟然是真實存在的怪異事件嗎?
“這是什么?”藤原千夜顯然也來了興趣,她伸出纖長的手指捻起了那份資料。
“如你所見,一份關于怪異的調查報告。”
月島奈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平淡語氣解釋道。
“近期,在城南的神御私塾附近,連續發生了三起女學生失蹤案。根據陰陽寮那邊流出的一些非公開情報,現場都殘留著一種非常特殊的妖氣,并且有目擊者聲稱,在案發地附近看到過一個戴著口罩的紅衣女人。”
她頓了頓,冰紫色的眼眸掃過在場的另外兩個人。
“最重要的是,”月島奈的視線在沙發上停留了零點五秒,“學生會紀律部已經開始特別關注我們這個長期處于‘休眠’狀態的‘幽靈社團’了。”
“學生會要求我們,在本周內提交一份有實際內容的社團活動報告,否則,就要強制解散本社團。”
源賴清:“……”
所以,歸根結底,還是你倆神仙打架,殃及我這條池魚?
藤原千夜看完那份簡短的報告,興奮地將資料拍在了桌子上。
“裂口女?有意思!”
她嘴角勾起一抹張揚而自信的笑容,目光直視著月島奈,挑釁的意味不言而喻。
“正好,就拿這個不知死活的怪異,來當本小姐入部的投名狀好了!”
在她看來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一個真實存在的怪異事件,不僅能滿足她好戰的本性,更是她在一個全新的領域里,正面擊敗月島奈的絕佳機會!
誰能先解決這個“裂口女”,誰就證明了自己比對方更強!
藤原千夜當即拍板,用一種女王下達諭令的口吻宣布道,“這件事,我們超自然現象與都市傳說研究會接下了!正好讓你們這兩個家伙,好好見識一下,什么才是藤原家真正的實力!”
她意氣風發,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將那個所謂的“裂口女”踩在腳下,而月島奈則在一旁露出嫉妒又無可奈何表情的畫面。
源賴清看著眼前這個斗志昂揚的藤原千夜,又看了看旁邊那個雖然面無表情,但眼神里顯然也并無反對之意的月島奈,感覺自己的整個世界都灰暗了下來。
他剛剛才從“被迫入部”的狼窩里爬出來,結果一轉眼,又掉進了“被迫去除妖”的虎穴。
而且還是和這兩個全東大最不好惹的女人一起。
“那個……我覺得,這件事是不是應該從長計議?”
源賴清試圖做最后的掙扎。
“畢竟是關系到學生失蹤的惡**件,我們是不是應該先上報給家族或者陰陽寮,讓專業人士來處理?”
藤原千夜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這種小角色,還用不著驚動家族。有本小姐在就足夠了。”
月島奈也看向他:“源同學,這是社團的第一次正式活動,所有成員都必須參加。”
源賴清徹底放棄了抵抗,生無可戀地嘆了口氣。
他認命地拖了把椅子,坐到了那張一看就和整個房間畫風嚴重不符的豪華茶幾旁。
藤原千夜見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又不爽地“嗤”了一聲,但她的注意力顯然已經完全被桌上的資料吸引了,那雙漂亮的鳳眼里燃燒著好戰的光芒。
“很簡單。”藤原千夜率先打破了沉默,
“這個叫什么‘裂口女’的家伙,既然敢在神御私塾附近晃悠,那就說明那里是她的地盤。”
她嘴角勾起一抹殘忍又自信的笑容,公布了她那簡單到近乎粗暴的作戰計劃。
“晚上直接過去,以神御私塾為中心,半徑五百米內,用‘赤焰符陣’進行無差別覆蓋式攻擊。管她是妖物還是怨靈,直接給她燒成灰。”
源賴清的眼角瘋狂抽搐。
這位大小姐的戰術思路,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只要我把地圖都給炸了,敵人就無處可藏了”?
這跟用核彈炸蚊子有什么區別?
不,這比核彈炸蚊子還離譜,至少蚊子不會反過來告你破壞公共財物。
“不行。”
果不其然,一個冰冷的聲音瞬間否決了這個提議。
月島奈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茶幾的另一側,她看著藤原千夜,眼神就像在看無理取鬧的熊孩子。
“動靜太大,只會打草驚蛇。萬一她有特殊的隱匿或逃遁能力,這次撲空之后,就再也別想找到她了。”
她頓了頓,
“而且,神御私塾附近是居民區。你的‘赤焰符陣’,想把方圓五百米內的無辜民眾一起‘凈化’掉嗎?”
“本小姐當然會控制范圍!”藤原千夜立刻反駁,但氣勢明顯弱了三分。
月島奈懶得跟她爭辯這個,只是將自己早已成竹在胸的計劃緩緩道來。
“應該先從三名失蹤學生入手,調查她們的社交關系、日常活動路線,找出她們的共同點。”
“再結合所有目擊者的證詞,將‘裂口女’可能出現的時間和地點在地圖上標注出來,繪制出她的行動軌跡圖。”
“最后,根據軌跡圖預測出她下一次最可能出現的地點,提前設下多重隱匿結界,進行精確抓捕。”
邏輯清晰,條理分明,計劃周密。
源賴清聽得直打哈欠。
“哼,膽小鬼的戰術。”藤原千夜雙手環胸,不屑地撇了撇嘴,“等你慢吞吞地畫完地圖,說不定已經有第四個、第五個受害者了。到時候你負責嗎?”
“總比你像個沒頭腦的野豬一樣沖過去,把整個街區都掀了,結果連敵人一根毛都沒碰到要強。”月島奈的還擊一如既往地平靜而致命。
“你說誰是野豬?!”
“誰沖動,誰就是。”
眼看著活動室里的火藥味已經濃到可以點燃了,源賴清覺得自己再不開口,下一秒這兩位大小姐可能就要當場真人快打,順便把他這個唯一的觀眾一起爆了。
“我說……”
他懶洋洋地舉起一只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成功吸引了兩位大小姐的視線。
“你們不覺得,我們現在對那個‘裂口女’,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嗎?”
源賴清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癱在椅子上繼續說道:
“她是妖物、是怨靈、還是別的什么東西?她的能力是什么?弱點又是什么?在不確定敵人本質的情況下,你們制定的所有計劃,都只是在自說自話,跟空談有什么區別?”
藤原千夜和月島奈同時陷入了沉默。
雖然很不爽,但她們不得不承認,這個廢物說得有那么點道理。
源賴清見狀,繼續不緊不慢地分析道:
“既然這個怪異的傳說,被稱為‘裂口女’,那它的核心,必然離不開那個經典的問題——‘我漂亮嗎?’。”
“這說明,她不是那種隨機襲擊路人的無腦妖物。她有自己的行動邏輯,有自己的‘規則’。”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所以,與其我們像無頭蒼蠅一樣滿世界去找她,不如想個辦法,讓她主動來找我們。”
藤原千夜皺起了眉:“讓她來找我們?怎么做?”
源賴清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在兩位大小姐身上掃過。
“很簡單啊。重現傳說的場景,引蛇出洞。”
“找一個人,在深夜時分,獨自一人在神御私塾附近的小路上溜達。”
“而這個人選嘛……”他故意拉長了聲音,“必須得符合那種,會被陌生人攔下搭訕的條件才行。”
話音落下,房間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藤原千夜和月島奈,這兩位天之驕女,全東京大學最頂尖的存在,同時沉默了。
她們幾乎在瞬間就理解了源賴清這番話里的潛臺詞。
讓她們去當“誘餌”。
藤原千夜當場就想駁回這個計劃。
讓她堂堂藤原家的大小姐,去扮演一個深夜被搭訕的柔弱路人?這比殺了她還難受!
月島奈依舊面無表情,但眸子里也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她們的驕傲讓她們本能地抗拒這個提議。
但她們的理智又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目前最高效最精準的辦法。
最終還是月島奈打破了沉默。
她看了一眼自己那一身素凈的白色狩衣,又看了一眼旁邊那個恨不得把“老娘不好惹”寫在臉上的藤原千夜。
“我來。”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藤原千夜猛地看向她,眼神復雜。有不爽,有惱怒,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又被這家伙搶先了”的憋屈。
“我才不屑于做那種事!”她嘴硬道,“既然你這么想去,那外圍的強攻和支援,就交給我好了!你可別死得太快,拖我后腿!”
“嗯。”月島奈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分工。
計劃,就這么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敲定了。
月島奈看向一直“出餿主意”的源賴清,冷不防地問道:
“那你呢?你負責什么?”
源賴清指了指自己,臉上露出了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我?我當然是負責在最近的地方……保護誘餌了。”
深夜,神御私塾外的街道。
月光被稀薄的云層過濾得有些蒼白,將狹長的街道染上了一層死寂的銀灰色。
路燈的橘色光暈在潮濕的地面上拉出長長的倒影,偶爾有晚歸的車輛呼嘯而過,留下短暫的轟鳴,隨即又歸于沉寂。
源賴清靠在巷口冰冷的墻壁上,將大半個身子藏在陰影里,感覺自己像個正在盯梢出軌丈夫的三流私家偵探。
說真的,這活兒真不是人干的。
他打了個哈欠,用力揉了揉眼睛。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到這種地方吹冷風,還穿著一身根本不保暖的校服,這要是在前世,他早就被他媽拎著耳朵罵回去了。
他下意識地搓了搓手臂,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心底那股揮之不去的怪異感。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飄向不遠處路燈下的那個身影。
月島奈換上了一套神御私塾的女生制服,經典的白襯衫配黑色百褶裙,過膝的長襪包裹著她那雙線條優美的小腿,讓她平日里那種生人勿近的冰山氣質被沖淡了不少,反而多出了幾分讓人心頭一跳的青澀感。
冰山美人穿JK制服,這種反差萌要是放在前世,簡直能養活一大票同人畫師,甚至沖上推特熱搜。
源賴清注意到,她正有些不自在地、用手指極輕微地拉了拉裙角。
原來冰山也會有不習慣的時候。
得記下來,以后萬一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上,說不定還能拿出來當個交換籌碼。
比如下次再被她用那種看智障的眼神盯著的時候。
他正胡思亂想著,耳機里,藤原千夜充滿不耐煩的聲音炸響,震得源賴清耳膜嗡嗡作響。
“喂!那個裂開的女人到底來不來?!”
聲音之大,差點讓他懷疑這通訊器是不是直接連到了藤原千夜的聲帶上。
“本小姐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再不出來,我就直接把這片街區給點了!反正她躲在暗處不出來,我把周圍都燒光了,看她還怎么躲!”
這家伙的腦回路真是簡單到令人發指。
源賴清腹誹一句,懶洋洋地對著領口的微型通訊器回道:“稍安勿躁。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也釣不到裂口女。而且你把街區點了,回頭學生會找誰算賬?還不是我們社團?”
“閉嘴!”
行吧。
源賴清聳了聳肩,干脆閉上了嘴,也閉上了眼睛。
他沒有像月島奈或者藤原千夜那樣,調動體內的靈素去“感知”周圍的環境。
太低效,也太粗糙。
他沉下心神,一縷神識從他的眉心悄無聲息地散布出去。
整個世界,在他的“腦海”里瞬間變得不一樣了。
空氣中,不再是空無一物。無數五顏六色的光點在漂浮、碰撞、湮滅,那是陰陽師們口中的“靈子”,駁雜、混亂,像一鍋煮沸了的劣質顏料。
而在這些駁雜的靈子之間,潛藏著一股微弱卻執拗的惡意。
它像是一滴墨汁滴入清水,雖然被稀釋得幾乎看不見,但它的本質卻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街道上依舊空無一人,只有風聲在單調地嗚咽。
耳機里,藤原千夜的呼吸聲越來越重,就連不遠處的月島奈也開始在原地緩緩踱步,似乎也懷疑起這個引蛇出洞的計劃是否已經宣告失敗。
只有源賴清依舊靠在墻角,一動不動,仿佛睡著了一般。
又過了五分鐘,就在藤原千夜即將忍不住破口大罵的時候。
源賴清突然睜開了眼。
他對著麥克風輕聲開口:
“別動,她來了。”
“在你左后方的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