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怎么打?
月島奈的狀態(tài)更差,她扶著身后那扇已經(jīng)不存在的門框,臉色蒼白如紙。
作為強(qiáng)行發(fā)動“心象潛行”的施術(shù)者,她本就消耗巨大。
此刻,這股與她精神相連的絕望,正像潮水一樣反復(fù)沖刷著她幾近干涸的精神識海。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哭聲中蘊(yùn)含的每一分委屈,每一絲不解,每一縷被世界遺棄的徹骨寒意。
這些情緒,甚至隱隱勾起了她自己內(nèi)心深處那份不為人知的孤獨(dú)。
黑暗中,一個輪廓緩緩浮現(xiàn)。
一個穿著神御私塾校服的瘦弱少女,背對著他們,孤零零地站在“天臺”的邊緣。
夜風(fēng)吹起她烏黑的發(fā)絲,她單薄的身體在風(fēng)中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這無邊的黑暗徹底吞噬。
她就是裂口女怨念的源頭。
那個名叫鈴木的,被絕望淹沒的殘魂。
藤原千夜和月島奈都沉默了。
她們能感覺到,那瘦弱的背影中蘊(yùn)藏著一股足以顛覆一切的滔天怨恨。
任何陰陽術(shù),任何符咒,在這樣純粹的執(zhí)念面前,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這已經(jīng)不是力量層面的對抗,而是一種……
她們從未接觸過的來自靈魂最深處的拷問。
仿佛感受到了三人的注視,那個少女的殘魂,緩緩轉(zhuǎn)過身來。
她的臉還沒有裂開。
那是一張清秀而蒼白的臉龐,此刻卻掛滿了縱橫交錯的淚痕。
她那雙本該清澈的眼睛此刻卻空洞得像兩個黑洞,里面沒有任何神采,只有無盡的迷茫和痛苦。
她看著三人,又像是在看著他們身后的整個世界。
她張開干裂的嘴唇,用一種近乎夢囈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執(zhí)拗地問著。
“我……做錯了什么?”
“我只是想和大家好好相處……”
“我只是想……有人能看看我……”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入腳下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然后,她空洞的目光,直直地鎖定了站在最后方的月島奈和藤原千夜。
那目光中,突然燃起了一絲微弱又病態(tài)的希冀。
“我漂亮嗎?”
“如果……如果我變漂亮了……”
“你們是不是……就不會再欺負(fù)我了?”
這個問題,像一道驚雷在死寂的黑暗中炸響。
藤原千夜的呼吸猛地一滯。
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漂亮?
這個問題怎么回答?
說漂亮?她怕這會成為點(diǎn)燃對方怨恨的火星。
說不漂亮?那無異于將一把刀子,再次插進(jìn)對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
她那引以為傲的、無往不利的戰(zhàn)斗直覺,在這一刻徹底失靈。
月島奈同樣沉默著。
她那顆總是高速運(yùn)轉(zhuǎn)、冷靜分析的大腦,此刻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
這個問題,是一個陷阱。
一個由絕望和怨恨編織成的邏輯閉環(huán)。
任何答案,都可能成為觸發(fā)“規(guī)則”的鑰匙,讓眼前這個可悲的靈魂,徹底化為無可挽回的怪物。
她們的驕傲,她們的天賦,她們所學(xué)的一切,在這一刻,都失去了意義。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源賴清動了。
他邁開腳步,不急不緩地從兩個僵在原地的天之驕女身旁走過,徑直走向那個站在懸崖邊緣的少女殘魂。
他的腳步聲很輕,在這片虛無中卻異常清晰,像一顆石子投入死水,打破了那凝固的絕望。
藤原千夜和月島奈都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他的背影。
這個家伙,想干什么?
源賴清沒有理會她們的震驚。
他走到離那個少女只有三步遠(yuǎn)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沒有回答那個致命的問題。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懶散的黑色眼眸里,此刻沒有輕視,沒有同情,只有一種純粹的平靜。
然后,他用一種很輕,卻足以讓每個人都聽清的聲音開口。
“你沒有做錯什么。”
少女的身體,微微一顫。
源賴清繼續(xù)說道,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錯的是他們。”
這五個字,像一道醞釀了千年的驚雷,狠狠劈進(jìn)了這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少女殘魂那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絲劇烈的波動。
源賴清的目光,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溫度,那是一種從未在藤原千夜和月島奈面前展露過的,真正的溫柔。
“你很漂亮。”
他終于回答了那個問題。
不等少女的殘魂做出任何反應(yīng),他便繼續(xù)補(bǔ)充。
“但這份漂亮,不是為了取悅他們,更不是為了乞求他們的認(rèn)可。”
“它只屬于你,因?yàn)樗褪悄惚旧怼!?/p>
“你的價值,從來都不需要由那些連名字都記不住的家伙來定義。”
他的話語沒有蘊(yùn)含一絲靈素。
卻比藤原千夜最猛烈的赤焰符更具力量。
比月島奈最精妙的結(jié)界術(shù)更能守護(hù)人心。
那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源自另一個世界,另一種文明的,更深層次的力量。
那是對一個獨(dú)立靈魂,最根本的尊重與肯定。
轟——
少女殘魂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以她為中心,周圍那片象征著絕望與怨恨的黑暗,如同被陽光照射的冰雪,發(fā)出了不堪重負(fù)的碎裂聲。
一道道刺目的白光從裂縫中迸射而出。
整個虛假的世界在源賴清的話語中開始土崩瓦解。
黑暗退去。
冰冷潮濕的夜風(fēng),重新拂過三人的臉頰。
熟悉的鐵絲網(wǎng),遠(yuǎn)處城市的燈火,以及腳下粗糙的水泥地面,一切都宣告著,他們回到了現(xiàn)實(shí)世界的天臺。
那個少女的殘魂,依舊站在那里。
她臉上的淚痕已經(jīng)干涸,眼神中的瘋狂與迷茫,也消退了許多。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盡的,令人心碎的悲傷。
她看著源賴清,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么。
然而,下一秒。
一道細(xì)微的,像是皮膚被撕裂的聲音,從她的嘴角響起。
“咔……”
一道血痕,從她的左邊嘴角,一直向上蔓延,猙獰地咧到了耳根。
緊接著,是右邊。
她那張清秀的臉,正在被一股無可逆轉(zhuǎn)的詛咒之力,殘忍地撕裂。
她眼中剛剛亮起的那一絲光芒,被重新涌上的痛苦與瘋狂徹底淹沒。
她捂著自己正在裂開的臉,發(fā)出了絕望的嗚咽。
“可是……”
“已經(jīng)……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