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躺在硬邦邦地鋪上的狗蛋猛地睜開了眼睛。他并未修煉,但體內(nèi)那朵生機(jī)之蓮與王語涵突破時引動的靈氣波動產(chǎn)生了微妙的共鳴。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強(qiáng)大的、帶著冰寒氣息的真元波動,也看到了王語涵眼中那尚未完全斂去的、屬于先天武者的神光。
一絲難以言喻的滋味涌上心頭。有驚訝,有本能地為她感到高興,但更多的,是一種沉甸甸的、名為“差距”的壓力。
這兩年,他日夜不輟地修煉《萬法歸源經(jīng)》,像個饕餮般貪婪地汲取著所到之處的土元精華。礁石村周圍那些死寂的荒地,就是他“功勛”的證明。
然而,這門功法對土行精華的需求量實在太過龐大、太過精純。他拼盡全力,也不過堪堪將洗練經(jīng)脈推進(jìn)到后期境界,距離圓滿,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
他能感覺到肉身變得無比堅韌,力氣大得驚人,體內(nèi)生機(jī)更是旺盛蓬勃,受傷恢復(fù)極快。但比起王語涵此刻那引動天地靈氣的先天威勢,他這點力量,似乎還停留在“力氣大”的層面上,當(dāng)然最讓狗蛋欣喜的是,到了洗脈后期時,他可以稍稍控制一下那生機(jī)之蓮了,這樣至少能睡著覺了。
王語涵收斂了氣息,屋內(nèi)的寒意緩緩散去。她看向地鋪上的狗蛋,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眼中那一閃而逝的復(fù)雜情緒。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抿了抿唇,輕聲道:“……我突破了。”
“哦。”狗蛋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翻了個身,背對著她,只留給她一個硬邦邦的后背。心里那點因為王語涵突破而升起的小小別扭,還有白日里被李婆婆提親又被拒絕的憋悶,加上這兩年“吸地”吸得辛苦卻進(jìn)展緩慢的煩躁,此刻全都攪和在了一起。
“我們是不是要走了?”
“該走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狗蛋和王語涵幾乎同時睜開了眼睛。
昨夜突破的余韻仍在王語涵周身流轉(zhuǎn),讓她整個人如同冰玉雕琢,清冽而銳利。
狗蛋則沉默地卷起地鋪上的破毯子,動作間帶著一股沉沉的力道,那源自大地的厚重感似乎更加內(nèi)斂了。
兩人對視一眼,無需多言,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要走了。
他們打算像往常一樣,幫郝家干完今天的活計,再找個合適的時機(jī),向郝爺爺和柳奶奶辭行。畢竟這兩年多的收留之恩,不能一聲不響地就離開。
狗蛋扛起那把用了兩年、磨得锃亮的鋤頭,跟著郝大慶走向村外那片熟悉的紅土地。王語涵則挎上竹籃,準(zhǔn)備和柳奶奶還有其他幾個村婦去林邊采摘新發(fā)的野菜。
陽光漸漸升高,狗蛋揮著鋤頭,鋤刃深深嵌入土壤,翻起帶著潮濕氣息的泥土。他心不在焉地想著離開后的打算,是去最近的縣城?還是……他下意識地感知著腳下大地深處那稀薄卻頑強(qiáng)的土黃色光點,兩年的修煉讓他對這種聯(lián)系異常敏銳。
就在他鋤頭落下,準(zhǔn)備翻起下一塊土坷垃時——
“海妖來了——!!!”
一聲凄厲驚恐到變了調(diào)的嘶喊,如同炸雷般從村口方向傳來,瞬間撕裂了田間地頭的寧靜!
正彎腰鋤草的郝大慶猛地直起身,那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黝黑臉龐瞬間血色褪盡,只剩下死灰般的驚駭!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握緊了手中的鋤頭,朝著同樣被驚呆的狗蛋和其他幾個村民嘶吼道:“快!回村!!”話音未落,他已轉(zhuǎn)身,邁開因恐懼而有些踉蹌卻異常急促的步伐,朝著村子發(fā)足狂奔!
狗蛋眼神一凜,扔下鋤頭,身形如獵豹般竄出,幾步就追上了郝大慶,緊跟著老村長向村口沖去。其他村民也如夢初醒,紛紛抓起手邊的農(nóng)具,帶著驚惶和絕望涌向村子。
與此同時,正在林邊采摘嫩芽的王語涵也聽到了那聲凄厲的呼喊。身邊的柳奶和其他婦人瞬間面無人色,柳奶一把抓住王語涵的手臂,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慧丫頭!快!快跟我們躲起來!去地窖!”婦人們驚慌失措地就要往村里跑,目標(biāo)卻是村中相對安全的地窖。
王語涵卻在聽到海妖二字后,眼神變得冰冷,掙脫了柳奶奶的手“柳奶奶,你們快去躲好!我……我去找我弟弟……。”她語速極快,話音未落,她已轉(zhuǎn)身,體內(nèi)剛剛穩(wěn)固的先天真氣轟然運轉(zhuǎn),身影化作一道淡青色的流光,以遠(yuǎn)超常人的速度,朝著村口激射而去!留下柳奶奶等人在原地驚得目瞪口呆。
狗蛋和郝大慶等人率先沖到了村口。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心膽俱裂!
只見村口空地上,盤踞著一個磨盤大小的猙獰螃蟹!它青黑色的甲殼在陽光下泛著金屬般的冷光,八只尖銳的蟹足深深插入泥土,兩只磨盤大小的巨鉗高高揚起,鉗口邊緣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芒。
它身上散發(fā)出的那股狂暴、粘稠、帶著濃重海腥味的威壓,讓郝大慶等人瞬間感覺呼吸都變得困難!這氣息,赫然與昨夜王語涵突破時引動的天地靈氣波動不相上下——先天境!
在螃蟹精身后,簇?fù)碇畮讉€形態(tài)更加扭曲丑陋的魚怪嘍啰。它們有的長著魚頭人身,有的渾身覆蓋鱗片,手持簡陋的骨叉或石斧,獠牙外翻,口中發(fā)出“嗬嗬”的怪響,眼中閃爍著殘忍嗜血的光芒。更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是,其中幾個魚怪背上,赫然馱著鼓鼓囊囊、還在微微蠕動的麻布口袋!隱約有微弱的、壓抑的啜泣聲從口袋中傳出。
“三年的時間到了!”那磨盤大小的螃蟹精口吐人言,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刺耳難聽,帶著居高臨下的傲慢和殘忍,“這次,你們礁石村的供奉,還是一百兩!還不快快交出來?!”
“供奉?”狗蛋疑惑的看向郝大慶,想問上一句,不過看著郝大慶的臉色,忍下了就要脫口而出的話。
郝大慶強(qiáng)忍著心頭的恐懼和翻涌的嘔吐感,硬著頭皮上前一步,深深作揖,聲音因極力壓抑而顯得沙啞顫抖:“海妖大人……您行行好!這幾年,我們村收成實在不好,老天爺不賞飯吃啊!好多地方連草都不長了,糧食更是連自己糊口都難,哪還有多余的糧食賣了換成錢財?”
狗蛋一聽,眉毛一挑,心中不由腹誹“這老頭,怨我嘍?我都是撿那些沒人種的荒地吸的!”
郝大慶抬起頭,臉上是絕望的哀求,“如今……如今全村上下榨干家底,砸鍋賣鐵,也只……只能湊夠六十兩銀錢!求海妖大人開恩,可憐可憐我等,放我們一條生路吧!剩下的,我們……我們下次一定補(bǔ)上!”他顫抖著從懷里掏出一個破舊的布包,里面是前兩天村民拼湊出的幾十兩碎銀和銅板。
“六十兩?”螃蟹精的綠豆眼中閃過一絲暴戾和貪婪,它發(fā)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嘿嘿嘿……錢不夠?好說,好說!拿小娃娃來頂替啊!老規(guī)矩,一個五歲的小娃娃值二十兩,找出來兩個不就行了?嘿嘿嘿……”
怪笑聲中,它那巨大的右鉗猛地探出,閃電般伸向旁邊一個魚怪背上鼓囊的麻袋!只聽“嗤啦”一聲布帛撕裂的脆響,伴隨著一聲凄厲到極點的孩童慘叫聲!
鉗子縮回時,鉗口赫然夾著一條血淋淋的、還在微微抽搐的孩童胳膊!斷口處筋肉撕裂,白骨森然,溫?zé)岬难喉樦涞男枫Q滴落,在干燥的紅土地上洇開刺目的暗紅!
螃蟹精毫不在意地將那截斷臂送到巨大的口器邊,“咔嚓”一聲咬下一大塊,咀嚼起來,粘稠的血肉和碎骨從它口邊溢出,發(fā)出令人作嘔的吧唧聲。它那雙綠豆眼,帶著戲謔和殘忍,掃過其余幾個同樣鼓脹蠕動的麻袋。
“畜牲——!”有村民咬牙輕聲悶吼,幾乎要沖上去拼命,卻被旁邊的人死死拉住。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如冰的身影,帶著凜冽的寒風(fēng),瞬間落在了郝大慶身前,直面那血腥恐怖的螃蟹精!正是趕到的王語涵!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滴血的蟹鉗,看到了那鼓脹蠕動的麻袋,清冽的眸子瞬間凍結(jié),一股比昨夜突破時更甚的、仿佛能凍結(jié)靈魂的殺意,如同實質(zhì)般轟然爆發(fā)!
“畜牲!”王語涵的聲音不高,卻如同冰珠砸落玉盤,穿透了所有的嘈雜和恐懼,清晰地傳入每個村民和妖怪的耳中,帶著先天武者沛然的威壓和無盡的冰寒。
螃蟹精咀嚼的動作猛地一頓,綠豆眼死死盯住突然出現(xiàn)的王語涵,眼中閃過一絲驚疑。
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人族女子,氣息也是先天境,不過卻是剛剛突破的樣子,倒也無需太過擔(dān)心,他已經(jīng)穩(wěn)固了先天初期境界,而且妖族本就比同境人族要強(qiáng)一線!
郝大慶看到王語涵出現(xiàn),先是一愣,隨即眼中爆發(fā)出最后一絲希冀的光芒,他握緊手中僅存的武器——那柄鋤頭,用盡全身力氣嘶喊道:“海妖大人!村子里……村子里大部分年輕人,都去城里討生活了!留下的,只有我們這些老骨頭和半大小子!村子上……村子上真的沒有孩童了!一個都沒有!”他這話更象一種宣告——想要孩子,除非殺了我們這些大人!
“沒有孩童?”螃蟹精綠豆眼中的驚疑瞬間被暴怒取代!它感覺自己被愚弄了!供奉不足,又沒有孩童抵債,這簡直是挑釁!
“那你們就死吧!”螃蟹精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狂暴的妖氣沖天而起,壓得所有村民幾乎癱軟在地!“這次欠四十兩,殺你們村四人!記得下次供奉時,給老子連本帶利補(bǔ)上!否則——”它巨大的鉗子猛地指向強(qiáng)撐著站立的郝大慶,“你這老東西也得死!老子換個聽話的來當(dāng)村長!”
冰冷的殺意,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整個礁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