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莫名抱著狗蛋,身影即將消失在通往出口的通道陰影中時,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王默笙混亂的腦海:
離開!
這是唯一的機會!這座監獄是真正的魔窟!留在這里,面對這四個修為盡廢卻怨毒更深的老怪物,還有那深不可測卻冷漠無比的老典獄長,女兒的下場……王默笙不敢想象!而狗蛋被送出去……這幾乎是絕境中唯一的生路!
一股混雜著絕望、父愛和孤注一擲的勇氣猛地沖垮了王默笙的恐懼!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女兒葬送在這座活死人墓里!
“涵兒,待著別動!”他急促地對女兒低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從角落里沖了出去!他跌跌撞撞,幾乎是用身體撲擋在了抱著狗蛋、即將踏入通道的莫名身前!
“前輩!求您!!!”王默笙的聲音嘶啞破裂,帶著不顧一切的悲愴與哀求,他甚至不敢直視莫名那枯槁無波的臉孔,“帶上我女兒!求您帶上我女兒一起走!她可以跟著狗蛋!她可以給他帶路,照顧他的起居!狗蛋他…他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啊!他需要人照顧!求您發發慈悲!我…我留下!我甘愿留下!用我的命換她一條生路!求您了!!!”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身體因激動和巨大的恐懼而劇烈顫抖,淚水混雜著冷汗滑落。他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價碼”——用自己的命,換女兒離開地獄的船票。這是他唯一能拿出的、也是他認為對方可能接受的“交易”。
莫名抱著狗蛋,停下了腳步。他那雙深邃如古井、仿佛能洞穿一切虛妄的眼眸,平靜無波地落在攔在身前、涕淚橫流、姿態卑微到塵埃里的王默笙臉上。那目光沒有任何情緒,卻讓王默笙感覺自己所有的念頭、所有的恐懼與算計,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空氣仿佛凝固了數息。石洞內只剩下老怪物們微弱的喘息和王默笙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感覺自己像一只被無形巨手捏住的螻蟻,隨時會被這沉默的威壓碾碎。
就在王默笙的神經幾乎要繃斷,絕望即將吞噬他最后一絲勇氣時——
莫名枯槁的嘴唇微動,吐出一個干澀卻清晰得如同冰珠落地的字:
“好。”
沒有解釋,沒有條件,甚至沒有看他承諾留下的“價碼”一眼。仿佛王默笙那番聲嘶力竭的懇求、那自我犧牲的宣言,在對方眼中都輕若鴻毛,不值一提。這個“好”字,僅僅是對帶走王語涵這個要求的應允,至于王默笙本人的去留,似乎根本不在對方的考量范圍之內。
王默笙愣住了,巨大的狂喜和難以置信瞬間沖昏了頭腦!他成功了?女兒能走了?!他甚至來不及細想莫名這簡單回應的背后含義,猛地回頭,對還蜷縮在角落里、小臉煞白、驚恐地望著他的王語涵急切地、近乎破音地喊道:“涵兒!快!快過來!跟上前輩!”
王語涵被父親的樣子嚇到了,但她聽懂了“走”的意思。強烈的求生欲和對父親的信任驅使她,跌跌撞撞地從角落里跑出來,撲到父親身邊,冰涼的小手死死抓住父親已經汗濕的衣角,大眼睛里充滿了茫然、恐懼和對未知命運的忐忑。
莫名不再看這對自認為劫后余生的父女。他抱著昏迷不醒、死氣與生機詭異交織的狗蛋,一步踏出石洞,走向懸崖邊緣。冰冷刺骨的海風帶著濃重的咸腥味和灰霧撲面而來,仿佛在嘲笑著人間的悲歡離合。
莫名枯槁的手指對著海島邊緣的叢林隨意一勾。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斷裂聲密集響起!數十棵需要數人合抱的參天古木,如同被無形的巨刃齊根斬斷,轟然倒下!緊接著,莫名手指微動,那些倒下的巨木在空中便被無形的力量精準地削砍、剝皮、分解!木屑紛飛中,堅硬的樹干被分解成一塊塊厚薄均勻的木板,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操控著,在空中飛速地拼接、組合!
僅僅幾個呼吸間,一艘結構堅固、線條流暢的簡易木船便已成型!兩副粗糲但結實的船槳穩穩地落在船艙內。木船如同被無形的手托著,輕飄飄地落在懸崖下方洶涌拍岸的海浪之中,穩穩浮起。
王默笙看得目瞪口呆,這近乎造物般的手段,再次刷新了他對“力量”的認知。他不敢有絲毫耽擱,連忙拉著女兒王語涵,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濕滑的礁石,小心翼翼地攀下懸崖。
當兩人氣喘吁吁地跑到海邊,靠近那艘憑空出現的木船時,莫名那干澀的聲音再次響起,毫無預兆地指向王語涵:
“她體內,有了一絲靈力。”
王默笙心頭猛地一跳!他想起來了,女兒這幾天被那幾個老怪物強行“教導”,雖然懵懂,但似乎真的在老婆子點按后,體內產生了一絲微弱的冰涼氣流!這…這難道……
“出不了島。”莫名的話如同冰冷的判決。絕靈定空陣,若無陣法控制令牌,可以隔絕一切帶靈力的存在出入!
不等王默笙和王語涵反應過來,莫名枯槁的食指,對著王語涵的丹田位置,隔空輕輕一點!
“呃!”王語涵只覺得小腹處仿佛被一根冰冷的鋼針刺入,劇痛伴隨著一種奇異的空虛感瞬間席卷全身!她悶哼一聲,身體一軟,險些摔倒,被王默笙慌忙扶住。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那絲凝聚起來的、微弱的冰涼氣流,如同被戳破的氣泡,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身體仿佛又回到了剛被莫名救醒時的虛弱狀態,只是一個純粹的凡人。
王默笙又驚又怒,但更多的是恐懼和無力。他檢查了一下女兒,除了臉色更蒼白些,似乎并無大礙,只是那點剛剛萌芽的“超凡”可能,被徹底抹去了。他不敢有絲毫怨言,只是緊緊地握著女兒冰涼的小手,低聲急促地交代:“涵兒,聽爹的話!上船!跟著狗蛋!一定要照顧好他!記住,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他的聲音帶著哽咽,充滿了訣別的意味。
王語涵看著父親眼中深沉的絕望和不舍,似乎明白了什么,淚水瞬間涌出眼眶:“爹……”她還想說什么,卻被王默笙近乎粗暴地推上了木船。
就在這時,躺在船底、被濃郁死氣包裹的狗蛋,身體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緊閉的眼皮艱難地顫動了幾下,喉嚨里發出一聲模糊不清的呻吟。
他竟在此時,被體內生死兩股力量的劇烈沖突刺激得,恢復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意識!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只能勉強睜開一條縫隙,模糊地看到灰暗的天空和搖晃的船幫,還有身邊一個模糊的、正在哭泣的少女身影。
“朝東,三千里,便是陸地。”莫名那干澀的聲音,如同最后的宣判,清晰地傳入船上兩人的耳中。
話音未落,莫名枯槁的袍袖對著木船輕輕一揮。
呼——!
一股柔和卻沛然莫御的力量憑空而生,推動著木船如同離弦之箭,瞬間沖破了拍岸的浪濤,穩穩地駛入了波濤洶涌的外海!灰蒙蒙的霧氣如同巨獸張開的嘴,迅速吞噬了木船渺小的輪廓,只留下翻滾的海浪和拍打礁石的轟鳴。
王默笙站在冰冷的海水里,海水浸透了他的褲腿,刺骨的寒冷卻比不上他此刻心中的冰冷和絕望。他呆呆地望著女兒消失的方向,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他以為,自己用永別換來了女兒的生路。
就在這時,一個干澀、平靜,卻帶著一絲難以言喻意味的聲音,在他身后突兀地響起:
“你為什么不走?”
王默笙渾身劇震!猛地轉過身,難以置信地看著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后不遠處的莫名!
為什么不走?!
這句話如同驚雷在他腦海中炸響!他大腦一片空白,無數念頭瞬間翻涌:我能走?我可以走?他不是要留下我?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是震驚?是狂喜?是懊悔?還是被巨大轉折沖擊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莫名那雙深邃如古井的眼睛,平靜地注視著王默笙臉上瞬息萬變的復雜表情,似乎將他內心所有的驚濤駭浪都盡收眼底。枯槁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只有一絲極淡的、近乎嘆息的意味。
“凡人,”莫名的聲音依舊干澀,卻仿佛帶著一種洞穿世情的漠然,“就是想的太多了。”
說完,他不再看呆若木雞、如同石化般的王默笙一眼,枯槁的身影如同融入海邊的陰影,悄無聲息地轉身,一步踏出,便已消失在通往監獄深處的昏暗通道之中。
冰冷的海水拍打著王默笙的小腿,刺骨的海風吹拂著他僵硬的臉龐。他獨自一人站在空曠死寂的海灘上,望著茫茫無際、吞噬了女兒和狗蛋的灰霧大海,又回頭望向那座如同巨獸匍匐、散發著無盡絕望氣息的黑石監獄。
“想……想得太多了?”他喃喃自語,聲音干澀沙啞,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充滿了巨大荒謬和自嘲的笑容。咸澀的海風灌進他的嘴里,帶著無盡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