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鑫華這才看清,門口站的是周國棟。
他連忙起身,一把拉住周國棟的手
“老周,你可給我送來個寶貝。
剛才丁局說,李奇是你從牛心鎮帶出來的。
這可是個不可多得人才,比我去南方考察時候見過的那些所謂的留學生,高級管理人才強太多了。
那幫玩意空有理論,都落不到咱們太河市的實地上,半點不接地氣。
你看看李奇同志,一張嘴全是為太河市,為太河鋼鐵廠量身打造的宏偉藍圖,給我聽得熱血沸騰的?!?/p>
周國棟長吁一口氣,放下心來。
看了一眼李奇,心中不停點頭。
這個孩子,總能創造出奇跡來。
楊鑫華是誰?那是參加過最后一場戰爭的老兵出身,他媳婦兒是當年寧省六號人物,現在調任京城。
此人極有魄力,又匪氣極重,工作上從來沒服過誰,這才在全國打出了楊大炮的名號。
省里能把太河鋼鐵廠這么重要的企業交到他手上,足見對他的信任。
這些年,周國棟就沒聽說楊鑫華服過誰,結果這才過去幾個小時,李奇都把楊大炮調成啥樣了?
“你他娘的真是個人才啊……”
周國棟徹底服了。
幾個人重新坐下,楊鑫華迫不及待的就要繼續問李奇問題,丁紅不干了
“楊廠長,生產隊的驢也沒有這么霍霍的。
這都幾個小時了,李奇就喝了幾口水,東西都沒吃呢。
咋也得讓人休息一會兒不是?!?/p>
楊鑫華這才尷尬的撓撓頭。
太投入了,完全忘記了時間。
正好周國棟也沒吃晚飯,楊鑫華安排食堂簡單做了幾個菜送上來,四個人圍著桌子吃了一口。
時間已經接近午夜,余承祖等六個老技術員帶著幾個徒弟,進了辦公樓。
一路打聽著來到這間辦公室門口。
邢帥也回來了,再次敲敲門
“楊廠長,鋼水出爐了,已經送往熱軋線,結果一會兒就能出來?!?/p>
楊鑫華想了一下
“讓老余他們進來吧。”
呼啦超,十幾個人擠進辦公室,都用不善的眼神歘歘李奇。
李奇驕傲的一挺胸,心合計,小樣的,你們人多也沒用,他但凡用出三成功力,對方必然團滅。
真當他后世三十年江湖是白闖蕩的么?
牛心鎮第一嘴替,可不是浪得虛名。
楊鑫華一揮手
“都坐下吧,李奇同志的出發點是好的,他跟咱們心連心,都是想讓一鐵廠盡快攻克抗壓外板的技術難題。
無論結果如何,李奇同志都是太河鋼鐵廠的大功臣,你們可別跟我耍渾?!?/p>
他是想明白了,這爐鋼水到底合不合格重要么?
跟李奇這幾個小時教他的東西相比,重要個屁!
對于整個太河鋼鐵廠未來十五年乃至三十年的發展規劃,他都已經成竹在胸了,李奇的建議里哪怕只有一半生效,他都有信心把太河鋼鐵廠擴建三十倍,比現在整個太河市還要大三圈。
按李奇的說法,太河市政府最多算太河鋼鐵廠的外三環。
這樣的人才,煉廢一爐鋼水算什么?
省里的領導要敢興師問罪,他第一個跳起來替李奇干架。
邢帥和余承祖對望一眼,都有點呆滯。
什么情況?
老廠長就這么叛變了?
他李奇是有什么魔力么?
二人眼中還有更深一層顧慮,老廠長不是他們圈里人啊,為什么對這個小男孩突然這么愛護?
可除了一見鐘情,見色起意,他倆是真分析不出其他原因。
這事兒要是不涉黃,那涉的到底是啥……
真讓人頭禿啊。
辦公室里兩伙人對峙著,過了不到半小時,噔噔噔的腳步聲響起,一個工人氣喘吁吁的上樓。
余承祖心里一喜,來了,報信的終于來了!
以他的經驗,按照那個成分煉出來的鋼水,根本上不了熱軋線,肯定變成石頭,一碰就碎。
脆的跟江米條一樣。
工人推開辦公室的門,大喊一聲
“成了……”
余承祖根本沒容他繼續說話,馬上接口
“我就說罷,嘴上沒毛辦事不牢,胡鬧也要有個限度……
什么玩意?
成了?”
他一把薅住那個工人脖領子
“你重說一遍,什么叫成了?”
那工人一把甩開他的手,直接跑到楊鑫華面前
“老廠長,成了,熱軋出來的鋼板……”
說到這里,那工人眼淚都下來了,他一把擦掉,聲音哽咽的說道
“絕對是合格的抗壓外板,我們簡單測試了一下,跟以前的產品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
各項指標都提升了一大截。
我師傅哭得都快斷氣了,他說他就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咱們廠子生產出這個強度的板子。
太好了廠長,我們成功了,我們沒讓省里的領導失望!”
啪嚓。
端著茶杯準備看好戲的邢帥目瞪口呆,茶杯直接掉到地上,楊鑫華心疼得眼角直抽筋。
那可是他盤了好多年的紫砂茶杯,這個逼崽子,明天有空了非得抽死他不可。
邢帥嗷一嗓子,撒腿就跑
“跟我去熱軋線,看抗壓鋼板!”
呼隆隆,一堆人跟著邢帥跑了出去。
只剩下余承祖和另外一個老技工,楞在原地,臉上一會兒白一會兒紅,跟川劇變臉似的。
余承祖艱難開口
“小同志,真成了,這,這怎么可能呢?”
楊鑫華走過去,拍拍他肩膀。
實際上他自己心里也被震驚得要死,這個結果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不過事已至此,他還是拉下了臉
“老余,犯錯就得認,挨打得立正,跟李奇道個歉?!?/p>
余承祖到底是老工人出身,沒那么矯情,很快接受了現實,直接來到李奇面前,悶聲說道
“李奇同志,你可別怪我老余嘴臭啊。
既然事實證明,你是對的。
那你是我一鐵廠的大恩人。
這幾年上面領導天天催我們,我們自己也臊得慌,沒日沒夜的忙,就為了趕緊把抗壓外板弄出來。
我知道,小日子拿這玩意羞辱咱們,高價熊咱們。
造船廠里有個承載著全軍希望的大家伙,就等著抗壓外板才能下水。
整個國家都盯著我們這座爐子。
我們無能啊,我這舌頭上的大泡一層層的,起了挑,挑了起。
現在,這事兒就這么成了?”
老余的聲音越說越不對,忽然雙手捂臉,眼淚從手指頭縫里往外冒,膝蓋一軟就要跪倒在地。
李奇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把他扶了起來
“不至于啊,沒過年呢,可不興這么大的禮,再說我身上也沒揣錢,你這個年紀我這個輩分,都不好給你壓腰錢?!?/p>
丁紅抬手在他腰上使勁一掐
“你好好說話,余師傅的歲數都快趕上你爸了?!?/p>
余承祖羞愧的扶著李奇的手
“這位小英雄,我錯了,我真知道錯了,以后你就是我師傅,我們一鐵廠上下兩千多人,全聽你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