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療區(qū)內,那血紅的倒計時如同烙鐵,燙在每個人的意識深處。
【71:52:18】
【71:52:17】
冰冷的數字無聲跳動,每一秒的流逝都意味著向終末更近一步。
美利堅握緊瓷手腕的力道大得驚人,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但他臉上卻扯出一個近乎瘋狂的笑容:“哇哦,永久性湮滅。聯這老家伙臨碎前還真給我們留了個‘好’禮物。”他冰藍色的眼睛掃過俄羅斯,又落回瓷蒼白的臉上,“怎么樣,親愛的?是選擇一起玩完,還是選擇我們幾個玩完,換他們”他下巴朝醫(yī)療艙上瑟瑟發(fā)抖的皖和門外滬所在的方向揚了揚,“還有外面那個爛攤子世界活下去?”
瓷猛地甩開他的手,力道之大讓美利堅都踉蹌了一下。她胸口劇烈起伏,赤金色的瞳孔里燃燒著一種近乎絕望的火焰:“沒有選擇,美利堅!我們根本沒得選!”她的聲音因激動而尖銳,“收集碎片可能死,不收集碎片一定死!區(qū)別只在于拉上所有一切陪葬,還是……”
還是他們自己安靜地走向湮滅。
后面的話她沒說出口,但每個人都懂。
俄羅斯深吸一口氣,強行將目光從那倒計時上撕開,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認命般的沉重:“吵夠了沒有?時間不會因為我們內訌而停下。”他看向瓷,“民國那塊碎片,情況?”
瓷閉上眼,努力平復翻騰的情緒,再睜開時,只剩下一種冰冷的、破釜沉舟的決絕:“碎片融入了年輕聯的懷表,他被……這個時代的一些人帶走了。我必須回去拿到它。”她看向美利堅,“你那邊?”
“拿破侖的佩劍,碎片在上面,拿到了。”美利堅拍了拍腰間的劍柄,語氣重新變得玩世不恭,仿佛剛才的失控從未發(fā)生,“順便看了場好戲。所以現在,只剩大航海時代那塊,以及……”他抬頭看向星圖,那個剛剛清晰定位的第五個光點,“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第五塊。”
星圖上,第五個坐標異常清晰地閃爍著位置直指瓷的家,首都。
“就在這里?”瓷蹙眉,“為什么之前完全沒有感應?”
“也許需要前四塊碎片的力量共同激發(fā)才能顯現。”俄羅斯推測道,眉頭緊鎖,“或者……它出現的方式與眾不同。”
就在這時,醫(yī)療區(qū)的通訊器刺耳地響起。通訊屏幕上出現的是加拿大焦急萬分的面孔,背景是劇烈搖晃的木質船艙和狂風暴雨的呼嘯聲。
“Je suis désolé(對不起)!時間流崩潰加速了!”加拿大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夾雜著電流的雜音和木板碎裂的巨響,“風暴太猛了!我們遭遇了西班牙無敵艦隊……或者說,他們遭遇了我們!英吉利和法蘭西狀態(tài)不對,他們記憶混亂得厲害,幾乎幫不上忙!碎片有感應,在一艘西班牙旗艦上……但我可能……無法……”
畫面劇烈晃動,最后傳來加拿大一聲驚呼和巨大的落水聲,屏幕瞬間黑了下去。
“加拿大!”瓷驚呼。
通訊斷了。
大航海時代的情況急劇惡化。
“Merde(該死)!”美利堅低罵一聲。
俄羅斯臉色更加陰沉:“他那邊撐不了多久。我們必須有人立刻去支援,拿到碎片,并把那兩個麻煩精撈回來。”
三人目光交匯,瞬間做出了決斷。
“我去大航海時代。”美利堅主動請纓,活動了一下手腕,藍眼里閃過一絲嗜血的光芒,“正好,我對轟沉幾艘西班牙老古董很感興趣。”比起面對自家首都那未知的第五碎片和瓷那些破碎的省靈,他更愿意去面對一場可以直接動手的混亂。
瓷點頭:“小心。別……別被你自己看到。”她指的是時空悖論。
“放心,我對和自己打照面沒興趣。”美利堅勾了勾唇角,最后看了一眼那血紅的倒計時,轉身大步離開,沒有絲毫猶豫。
現在,只剩下瓷和俄羅斯,以及醫(yī)療艙里依舊驚恐的皖。
“首都那邊……”俄羅斯看向瓷。
“我自己去。”瓷的語氣不容置疑,“那是我的地方。你必須留下。”她的目光掃過皖和俄羅斯手中那兩枚碎片,“你看好他們,尤其是皖和滬……還有,這兩塊碎片需要你穩(wěn)定。”她無法再承受一次被自己的孩子恐懼地推開,首都的情況未知,她必須獨自處理。
俄羅斯沉默了一下,重重點頭:“好。小心。”
瓷最后看了一眼那跳動的紅色數字——【71:48:03】——毅然轉身離去。
她沒有直接前往首都,而是先去了滬暫時休息的房間。滬正昏睡著,眉頭緊鎖,似乎正被困在混亂的夢境里,但至少情況穩(wěn)定了一些。瓷替他掖好被角,指尖輕輕拂過他依舊蒼白的臉頰,眼中閃過一絲深切的痛楚。
隨即,她來到總部最高處的露臺。夜風凜冽,腳下是璀璨卻不安的都市燈火。她攤開手掌,三塊碎片的共鳴之力在她全力催動下引導著方向。
一個全新的、穩(wěn)定的時空通道在她面前打開,通道另一端的氣息她熟悉無比,正是她家的首都,卻彌漫著一股不同尋常的、令人心悸的時空波動。
瓷沒有絲毫猶豫,一步踏入。
失重感過后,她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一條熟悉的街道上。正是深夜,四周卻靜得出奇,連往常的蟲鳴和風聲都消失了。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膠水,彌漫著一種詭異的、非物質的“塵埃”。
她抬頭望去,瞳孔驟縮。
只見首都的夜空之上,一道巨大的、暗紫色的時空裂縫無聲地橫亙在那里,如同天穹上一道丑陋的傷疤。它不是以往那種狂暴撕裂的狀態(tài),而是像一張緩慢呼吸的巨口,不斷吞吐著灰白色的、雪花般的灰燼,那是存在感的灰燼。
裂縫正下方,街道、建筑、路燈……一切都在以一種緩慢的速度變得透明、虛化!
人們如同夢游般在街道上行走,眼神空洞,對周圍的異狀和自身逐漸消失的身體毫無所覺。他們的聲音變得模糊不清,身影淡得像一抹抹即將消散的煙霧。
整個區(qū)域,正在被從“存在”的層面上悄然抹除!
瓷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竄起。這就是第五塊碎片出現的方式?它不是實體,而是一種現象?一個正在發(fā)生的、緩慢的“存在性湮滅”!
她立刻試圖聯系俄羅斯,卻發(fā)現通訊信號完全被干擾,只剩一片雜音。
必須阻止它!
瓷朝著裂縫正下方的中心點,大概是紫禁城的方向狂奔而去。越靠近中心,那種虛無感就越強烈。她甚至看到自己的指尖也開始微微變得透明!
就在她沖過一個街口時,一個身影猛地從旁邊踉蹌著沖出,幾乎與她撞個滿懷。
那是一個青年,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看起來像個普通大學生。但他此刻臉上寫滿了極度的驚恐和茫然,他的身體比其他路人凝實一些,但也在緩慢虛化。
最讓瓷心臟停跳的是…那張臉,她絕不會認錯!
是京!
她的首都!他還沒有完全消失!但他顯然也受到了嚴重影響,意識模糊!
“京!”瓷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觸手一片冰涼虛軟。
京猛地抬起頭,眼神渙散,他看著瓷,像是看到了什么無法理解的東西,嘴唇哆嗦著,發(fā)出破碎的音節(jié):
“……大……大當家……?不……不對……你是誰……這里……是哪里……我……我怎么……記不清了……”
他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仿佛隨時會隨風散去。
“是我!京!看著我!”瓷用力搖晃他,赤金色的瞳孔緊緊鎖住他,“堅持住!告訴我,裂縫是怎么回事?!核心在哪里?!”
京痛苦地抱住頭,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不知道……好像……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有個聲音……一直在響……在……在中心……呼喚……”
他伸出一根已經半透明的手指,顫抖地指向紫禁城的方向。
“堅持住,京!我命令你堅持住!”瓷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她將一股精純的自身能量強行渡入京的體內,試圖減緩他虛化的速度。
做完這一切,她咬緊牙關,繼續(xù)朝著那片最深邃的虛無中心沖去。
越往深處,街道越是空曠,存在的痕跡越是稀薄。仿佛闖入了一個正在被遺忘的夢境。
終于,她來到了紫禁城緊閉的宮門前。
巨大的宮門也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詭異狀態(tài)。而在宮門正中央,懸浮著一枚東西。
那不再是聯的碎片形態(tài),而是一顆不斷搏動著的、暗紫色的、如同扭曲心臟般的光核!它每一次搏動,都擴散出一圈暗紫色的波紋,加劇著整個區(qū)域的“存在性湮滅”!
這就是第五塊碎片!它已經被時空裂縫的力量徹底污染、異化了!
而瓷能感覺到,要阻止這一切,必須回收它。但回收它,意味著她要直接接觸這湮滅的核心……
就在她深吸一口氣,準備上前之時——
“嗬……嗬……”
一陣怪異、僵硬、像是生銹齒輪摩擦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瓷猛地轉頭。
只見宮墻的陰影下,緩緩走出了一個人影。
那身影高大,穿著她無比熟悉的、早已褪色的舊式軍裝,帽檐壓得很低,但依舊能看清那棱角分明的下頜和緊抿的嘴唇。他的身體凝實,并未虛化,但周身散發(fā)著一種冰冷的、死寂的、如同鋼鐵洪流般的氣勢。
他緩緩抬起頭,帽檐下露出一雙毫無感**彩的、空洞的……紅色瞳孔。
瓷的呼吸瞬間停滯,整個人如遭雷擊,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凍結了。
那個身影,那雙眼睛……
是……
蘇維埃。
……或者說,是被這片扭曲的、充滿湮滅力量的碎片,從時空亂流中拉扯出來的、一個沒有靈魂的、充滿毀滅執(zhí)念的……殘響。
他空洞的紅色瞳孔“看”向了瓷,那只屬于過去時代的、冰冷的手緩緩抬起,指向她。生銹齒輪般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無盡的寒意和毀滅欲:
“……達瓦里氏…………一切都應……重歸鋼鐵與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