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航海時代的暴風(fēng)雨狂怒得如同天神在傾倒怒火。墨黑色的海浪如山巒般隆起又狠狠砸下,將加拿大那艘臨時拼湊的船只如同玩具般拋擲、撕扯。木質(zhì)船體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每一塊木板都在尖叫。
“左滿舵!避開那浪!”加拿大死死抓著濕滑的舵輪,聲嘶力竭地大吼,雨水和海水糊了他滿臉,幾乎睜不開眼。
但命令來得太晚了。
一道扭曲的、慘白的閃電如同巨神的鞭子,猛地抽打在主桅桿上!
轟咔!桅桿從中斷裂,帶著鼓脹風(fēng)帆的巨大重量,如同斷頭臺的鍘刀般轟然砸向甲板!瞬間將甲板砸出一個大洞,火光隨即從斷裂處騰起,又被暴雨瘋狂澆打,發(fā)出滋滋的聲響,濃煙混合著水汽彌漫開來。
“棄船!!”加拿大絕望的吼聲被更大的風(fēng)浪聲吞沒。
船只開始不可逆轉(zhuǎn)地解體。船員們尖叫著被拋入冰冷洶涌的海水,瞬間便被巨浪吞噬。
加拿大在船只徹底沉沒前的那一刻,將聯(lián)的碎片死死攥在掌心,縱身躍入了那片黑暗的、沸騰的死亡之海。咸澀的海水灌入口鼻,巨大的力量拉扯著他向下沉去。意識模糊間,他似乎看到一艘古老船只的巨大黑影在閃電中顯現(xiàn),船頭站著一個模糊的、散發(fā)著微光的身影……
……
當(dāng)他再次恢復(fù)意識時,正躺在一個劇烈搖晃的、充斥著霉味、朗姆酒和男人汗臭的空間里。身下是粗糙的稻草墊。
“嘿,他醒了!”一個帶著濃重口音的聲音響起。
加拿大艱難地睜開眼,看到一個穿著破爛水手服、缺了幾顆牙的年輕人正好奇地盯著他。
“你從哪來的,先生?你的衣服很奇怪。”水手問道。
加拿大掙扎著坐起,全身骨頭像散了架一樣疼。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一艘船上,但顯然是幾個世紀(jì)前的風(fēng)格。他立刻摸向胸口——聯(lián)的碎片還在,正透過布料散發(fā)出微弱的、持續(xù)的溫?zé)幔敢粋€方向。
“我叫加拿大,”他啞著嗓子說,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zhèn)定,“我是來尋找兩個人的。”
水手咧嘴笑了,露出更多的豁牙:“那你來對地方了!我們剛從一艘西班牙‘寶船’上救下兩個奇怪的貴族,他們說自己是英國和法國的大使,但穿著可笑,說話更怪。”
加拿大心中猛地一緊:“帶我去見他們!”
水手領(lǐng)著跌跌撞撞的加拿大穿過狹窄的通道,來到船長艙室門前。
推開厚重的木門,里面的景象讓加拿大的心沉到了谷底。
英吉利和法蘭西確實在里面。但他們的情況糟糕透了。
英吉利原本一絲不茍的白發(fā)凌亂不堪,沾滿了污漬和海鹽,昂貴的禮服變得破破爛爛,甚至能看到底下未愈的鞭痕。他靠墻坐著,一條腿不自然地彎曲著,似乎受了傷。但他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神——那雙祖母綠色的瞳孔里沒有了往日的冷靜與傲慢,只剩下一種野獸般的、受困后的高度警惕和深深的疲憊,以及……一種空洞的茫然。他緊緊抓著一根不知從哪弄來的、削尖了的木棍,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法蘭西蜷縮在離英吉利不遠(yuǎn)的一個角落。她那頭炫目的白發(fā)失去了所有光澤,變得枯槁,華麗的禮服裙擺被撕破,露出青紫交加的小腿。她將臉埋在膝蓋里,身體微微發(fā)抖。聽到開門聲,她猛地抬起頭,紫色的眼眸中充滿了驚弓之鳥般的恐懼,看到是加拿大和水手,那恐懼又化為更深的迷茫和一絲微弱的、連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覺的依賴,下意識地朝英吉利的方向縮了縮。
他們看到加拿大,眼神里只有陌生和警惕。
“你們……”加拿大喉嚨發(fā)干,“你們不記得我了嗎?”
英吉利祖母綠的瞳孔收縮了一下,他握緊了手中的木棍,聲音沙啞而冰冷,帶著濃重的戒備:“我們應(yīng)該認(rèn)識你嗎?”他下意識地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似乎想將法蘭西更擋在身后一點。
法蘭西怯生生地看了看加拿大,又飛快地瞥了一眼英吉利,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我們……我們好像忘記了很多事……只記得名字……和國家……其他的……都很模糊……”她的話語斷斷續(xù)續(xù),邏輯混亂。
加拿大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時空亂流的影響遠(yuǎn)比他想象的更可怕。它不僅洗去了他們的記憶,似乎還將他們某種程度上……“退化”了,拋回了更符合這個時代他們本該有的、更原始的國家意識狀態(tài),充滿了不安全感、猜疑和基于最原始本能的……相互提防與依靠。
“我是你們的朋友。”加拿大艱難地解釋,“來自……未來。我們是來救你們回去的。”
“未來?”英吉利嗤笑一聲,那笑容里沒有任何溫度,只有嘲諷和不信,“多么便利的說辭。證明給我看。”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加拿大全身,像是在評估一個潛在的威脅或是……獵物。
加拿大深吸一口氣,知道空口無憑。他緩緩攤開掌心,露出了那枚正散發(fā)著柔和金光的聯(lián)之碎片。
在看到碎片的瞬間,英吉利和法蘭西的身體幾乎同時猛地一震!
英吉利的瞳孔驟然收縮,死死盯著那碎片,一種源自意識最深處的、無法言喻的熟悉感和渴望涌上心頭,甚至壓過了他的警惕和懷疑。他握著木棍的手微微顫抖。
法蘭西則發(fā)出了一聲極輕的、如同嗚咽般的抽氣。她紫色的眼眸睜得大大的,倒映著那溫暖的光芒,仿佛迷路的孩子在黑夜中看到了遙遠(yuǎn)的、熟悉的燈火。她無意識地向前傾了傾身體,向著那光芒伸出手,但隨即又被巨大的不確定和恐懼攫住,猛地縮了回去,再次躲到英吉利的身影之后,只露出一雙寫滿掙扎和困惑的眼睛。
“……那是什么?”英吉利的聲音依舊沙啞,但之前的冰冷戒備松動了一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抑的急切。
“這是能帶你們回去的關(guān)鍵。”加拿大謹(jǐn)慎地回答,“但它還不完整。我們需要找到另一塊,它就在附近,在一艘西班牙船上。”他感應(yīng)著碎片指引的方向。
就在這時,艙門外突然傳來驚恐萬分的呼喊和急促的腳步聲!
“西班牙蓋倫船!是‘圣菲利佩’號!他們追上來了!”
“準(zhǔn)備接舷戰(zhàn)!為了女王陛下!”
戰(zhàn)斗的號角凄厲地響起,蓋過了風(fēng)雨聲!
英吉利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試圖撐起身體,但傷腿讓他痛得悶哼一聲,又跌坐回去。他祖母綠的眼中燃起的是熟悉的、屬于海上霸主的屈辱怒火,但更多的是一種深切的、近乎絕望的焦慮。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根本無法戰(zhàn)斗。
法蘭西嚇得尖叫一聲,雙手死死捂住了耳朵,蜷縮成一團(tuán),渾身抖得如同風(fēng)中的落葉。
加拿大立刻沖到舷窗邊,只見一艘巨大無比、裝飾著華麗宗教浮雕的西班牙蓋倫大帆船正破開巨浪,如同浮動的城堡般強勢逼近,側(cè)舷的炮窗已經(jīng)打開,露出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而更讓加拿大心悸的是他掌心的碎片正對著那艘船發(fā)出最強烈的共鳴和灼熱!
最后一塊碎片,就在那艘西班牙旗艦上。
“該死!”加拿大低罵一聲。
就在這極度混亂和危機的時刻
砰!砰!砰!
震耳欲聾的炮聲響起!并非來自西班牙船,而是來自另一個方向!
一枚枚炮彈精準(zhǔn)地劃過一道詭異的弧線,如同長了眼睛般,狠狠地砸在“圣菲利佩”號的桅桿和帆索上。瞬間將其重創(chuàng)。
一艘速度極快、造型流暢、懸掛著陌生旗幟的戰(zhàn)艦卻讓加拿大覺得眼熟,以一種近乎挑釁的姿態(tài),切入戰(zhàn)場。它巧妙地利用風(fēng)雨和浪濤,如同幽靈般穿梭,炮火猛烈而精準(zhǔn),完全不像這個時代的戰(zhàn)術(shù)。
那艘船的船頭,站著一個身影。金色的短發(fā)在陰暗的風(fēng)雨中也顯得耀眼奪目,一身與時代格格不入的裝備,臉上掛著一種混合著狂放不羈和冰冷殺意的笑容。
是美利堅!
他來了…以一種絕對不符合歷史、囂張到極點的方式!
“嘿!海上馬車夫們!還有那位躲在船艙里的老紳士!”美利堅的聲音透過某種擴(kuò)音裝置,清晰地傳來,帶著十足的嘲弄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需要搭把手嗎?收費很貴的!”
英吉利聽到這聲音和稱呼,眉頭死死擰緊,一種極其強烈的、莫名的怒火和一種荒謬的熟悉感同時涌上心頭,讓他臉色更加陰沉。
加拿大卻大大松了口氣。
美利堅的出現(xiàn)打破了僵局,但也將局面推向更不可預(yù)測的方向。他強行轟擊西班牙旗艦,無疑是在瘋狂挑釁時空悖論。
而此刻,被重創(chuàng)的西班牙旗艦上,一片混亂。沒有人注意到,在底艙黑暗的角落里,一枚鑲嵌在某個華麗寶箱上的、同樣散發(fā)著微光的碎片,正隨著船只的傾斜而滾落出來……
機會!
加拿大看向英吉利和法蘭西,語氣急促:“待在這里!鎖好門!無論聽到什么聲音都不要出來!”
說完,他不等回應(yīng),猛地沖出了艙門,利用混亂,借助纜繩,冒險向著那艘混亂的西班牙旗艦蕩去
他必須趁亂拿到碎片!
艙室內(nèi),再次只剩下英吉利和法蘭西。
炮聲、喊殺聲、風(fēng)雨聲、木材碎裂聲不斷傳來,每一次聲響都讓法蘭西劇烈地顫抖。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無助地看向英吉利。
英吉利咬著牙,忍著腿上的劇痛,艱難地挪動身體,用后背死死抵住了艙門,手中的尖木棍對準(zhǔn)門口。他祖母綠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復(fù)雜的光芒。對外面未知戰(zhàn)局的警惕,對自身無力狀態(tài)的憤怒,對加拿大和那個囂張聲音的疑慮,以及……
他微微側(cè)過頭,看了一眼瑟瑟發(fā)抖、完全依賴著他的法蘭西,眼中閃過一絲極快、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褪去所有算計和隔閡的焦灼。
他嘶啞地開口,不知道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告訴自己:
“……會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