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濃稠如墨,遮蔽天光。
勁風(fēng)裹挾著豆大的雨點(diǎn)砸在庭院,窗欞,屋脊上噼啪作響,宛如炒豆子般脆響不休。
抬眼望去,整個后院練武場已被厚重的雨幕所籠罩,白茫茫一片。
正廳內(nèi)一盞盞燭火亮起。
搖曳的光火晃得楊二虎臉上明滅不定。
洪元和楊二虎兩人都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干凈,舒適的新衣,相對而坐。
楊二虎手中捧著冒著熱氣的茶碗,粗壯有力的手掌微微抖顫。
不是受了這陣凄風(fēng)冷雨凍的,而是心神激蕩,難以自持。
他目光凝住在洪元身上,臉上的震驚仍未消散,若非還要維持老師的矜持,怕是早已欣喜若狂。
喝了口茶水,楊二虎緩緩平復(fù)亢奮的情緒,嘆息:“老夫雖早已知曉你根骨資質(zhì)俱佳,可還是被你嚇了一跳,直到現(xiàn)在仍是難以置信?!?/p>
楊二虎不是眼界狹窄的人。
他青壯年時游歷七州之地,親眼目睹乃至結(jié)識過不少天資非凡的青年英豪。
甚至,他自己都算是其中之一。
楊二虎也曾研讀古籍,知曉這世上有些異類,光憑自身體魄就能跨馬提槍,沖陣殺敵,以一當(dāng)十,當(dāng)百,列身一流猛將之列!
這樣的異類一旦習(xí)武熬力,一年半載內(nèi)拿捏氣血,跨入真勁都只是等閑。
楊二虎原以為洪元天賦至多也就如此,卻不想遠(yuǎn)比他想象中驚人得多。
十來天前才開始打熬氣力,磨礪筋骨,三天前拿捏氣血,而到了今日竟已入勁。
最讓楊二虎震動的是,甫一入勁便能接連三次爆發(fā)真勁,且看洪元的樣子仍似保留著絕大余力。
這種對勁力的掌控,怕是距離‘收發(fā)自如’也就一步之遙了!
何止是天賦異稟?
已經(jīng)近乎于妖異了!
但,妖得好!
想到這兒,楊二虎忍了又忍,抑了又抑的激動心情終于還是爆發(fā)了,嘴角不由自主的翹起,繼而化為一陣酣暢淋漓的大笑。
“好!太好了!我楊二虎半生碌碌無為,可臨到老了總算做了一件對的事情,便是帶出了你這樣一位弟子,以你的資質(zhì),必能振興我伏虎門,甚至……重現(xiàn)當(dāng)年龍虎祖師的威風(fēng)也未嘗不能。”
楊二虎眼神明亮,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洪元反倒是很沉得住氣,不疾不徐的給自己斟滿一杯酒,慢慢品味著,等楊二虎逐漸從興奮中回神,才開口說話:
“老師,我現(xiàn)在要談的事情也正是和龍虎祖師有關(guān),我今天出門辦事,得知了一個名字——降龍門!”
楊二虎臉色一凝:“降龍門?你從哪里聽到這個名字的?”
洪元沒有直接回答,話鋒一轉(zhuǎn):“老師對蒙岳這個人了解多少?”
楊二虎知道洪元不會無的放矢,沉吟道:
“蒙岳拜入武館兩年多了,他一直都是弟子中最勤奮的幾人,而且天資也是不俗,對老夫更是十分恭謹(jǐn),做事也很殷勤,他屢次想真正拜入我門下,老夫偶爾也有動搖,可又總覺得此子有些古怪,遲遲拿不定主意,難道……”
思及洪元莫名提到了降龍門,楊二虎瞳孔一縮。
洪元點(diǎn)頭,也不隱瞞,直截了當(dāng):“蒙岳的真正身份是降龍門弟子,潛伏于楊家武館,只為了竊取伏虎秘傳?!?/p>
楊二虎臉色一陣青白,并沒有懷疑洪元撒謊,叱罵道:“好賊子,竟用出此等陰損伎倆,簡直丟盡了龍虎祖師的臉,那蒙岳何在?老夫饒不了他!”
“蒙岳已經(jīng)死了,我殺的!”
洪元淡淡道。
楊二虎:“……”
不待楊二虎問話,洪元便將他察覺蒙岳的不對勁,制定引蛇出洞計劃,潛隱追蹤蒙岳,發(fā)現(xiàn)他和閆老三勾結(jié),逼供后將其打殺的事情一五一十道來。
當(dāng)然,出爾反爾,元而無信那點(diǎn)小事就沒必要提了。
楊二虎聽得目瞪口呆,直到聽到閆老三的名字,眼眸中浮現(xiàn)出一抹凌厲:“這里面竟然還有閆老三的事?好!好得很!他敢動我的弟子,正好新仇舊賬一筆清算?!?/p>
楊二虎語氣冰冷,殺氣騰騰。
“老師和那閆老三果然有仇?我逼問閆老三手下那群潑皮,知道幾天前夜里有人闖入閆老三老巢,打殺了一場,莫非就是老師出的手?”
楊二虎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嘆了口氣:“可惜功虧于潰,到底連閆老三一點(diǎn)皮毛也未傷到?!?/p>
“老師和閆老三究竟有何仇怨?”
“是子越那孩子的事,子越之所以會落得那種下場,正是被閆老三手下那群匪類帶壞的,老夫甚至懷疑是他們將子越賣入了那淫窟中?!?/p>
“老夫與秦夫子二十年交情,見了老友最后那般模樣,實是咽不下這口惡氣?!?/p>
洪元不予置評。
很顯然,楊二虎和秦夫子是多年友誼,視秦子越如子侄,自家孩子嘛,那肯定是好的,縱然是學(xué)壞了,那也是被人帶壞的。
楊二虎握緊了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冷聲道:“遲早有一日,老夫會摘下那閆老三的狗頭……”
“不用勞煩老師了!”洪元擺了擺手,在楊二虎詫異看來時,平靜道:“閆老三也死了,身首異處,我殺的!”
楊二虎:“……”
楊二虎已經(jīng)完全愣住,被這個消息震得暈乎乎的。
他今日半天都待在武館授徒,又逢暴雨,碼頭上的‘慘案’可還沒傳到武館來,自是不知陽泉縣已經(jīng)在傳唱那‘十步殺一人’之句。
洪元又笑了笑:“可惜未能早知老師和那閆老三有仇,不然我就將他的狗頭一并帶回來了?!?/p>
楊二虎沉默,他要那狗頭作甚?
過了好半晌,楊二虎才開始細(xì)細(xì)詢問細(xì)節(jié),聽了洪元講述之后,楊二虎心情復(fù)雜的嘆了口氣。
他真的覺得自己老了!
而自己收的這個小徒弟,也是屬實的殺伐果決,當(dāng)真是一點(diǎn)時間都沒浪費(fèi)。
有心想說一句為何不通知他一起動手,孤身犯險過于莽撞,可想到他自己是獨(dú)闖老巢,而小徒弟卻是扮作游俠兒將閆老三引出,一擊得手,迅速遠(yuǎn)遁。
這……
好像不成熟,顯得莽撞的是他自己才對。
而且以洪元現(xiàn)在的武功,只身一人,即便面臨諸多打手圍攻,從容脫身也是不難,帶上他反倒多了束縛。
楊二虎就是苦笑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