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山居,樹葉開始泛黃,蟬鳴漸弱。
“郡主,翠縷來了。”聽琴進來回稟。
“讓她進來。”曲凌的聲音不疾不徐。
門簾掀起,翠縷低眉順眼走進來。
“奴婢見過郡主。”
她身上穿著還是姨娘的衣裳,對曲凌行的卻是奴婢的禮。
“起來吧,”曲凌說,“辛苦你伺候老夫人一場。”
翠縷直起身子,卻仍不敢抬頭,“這是奴婢的本分,不敢當(dāng)郡主如此說。”
曲凌抬手示意身旁的丫鬟。
那丫鬟立刻捧出一個紅木匣子,打開來,里面整齊碼著銀票。
“這些銀子,足夠你在江南置辦一處宅院,再買幾個丫鬟伺候。”
曲凌的聲音柔和下來,“我答應(yīng)送你去江南,做個富足的夫人。”
翠縷喜極,心中的大石頭落了地。
她算計一場,不就是為了從此不用過苦日子么。
“你也可以留在侯府,繼續(xù)做你的姨娘。”
曲凌說,“該是你的,不會少。”
“不。”
翠縷飛快的搖頭。
她不想再伺候人了。
太累了。
她生怕曲凌反悔,趕緊跪下磕頭,“奴婢愿意去江南。”
曲凌又從袖中抽出一張泛黃的紙,輕輕放在桌上,“這是你的賣身契,今日便還給你。”
翠縷盯著那張紙,心跳如鼓。
她早早被賣入侯府時簽下的賣身契,有了它,她就是自由身了。
她顫抖著手去接,卻在即將碰到那張紙時停住了。
翠縷的手頓住,感覺有什么不對勁。
郡主真的會這樣好心的放她走么?
老夫人癱瘓的那些時日,郡主是如何折磨老夫人的,還歷歷在目。
外人只道郡主孝順,可實際上呢?
翠縷再看曲凌,發(fā)現(xiàn)曲凌依舊微笑著看她。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脊背。
“郡主,”翠縷收回手,深深叩首,“這賣身契,可否請郡主留著?”
曲凌,“為何?”
翠縷異常堅定,“奴婢永遠是侯府的人,永遠是郡主的奴婢,賣身契在郡主手中,奴婢心里才踏實。”
曲凌輕笑出聲,她支撐著下巴,“沒有賣身契,你做個富足的夫人,心也會踏實的,你可明白?”
翠縷感到一陣眩暈,她當(dāng)然明白。
這是在告訴她,無論有沒有那張紙,她的命都捏在郡主手里。
“奴婢明白。”翠縷答。
曲凌將那張賣身契收起來,“過幾日,我就派人送你去江南。”
她揮了揮手,“下去吧。”
翠縷如蒙大赦,又重重磕了三個頭才退出去。
走出暖山居時,陽光照在她身上,卻驅(qū)散不了骨子里的寒意。
賣身契在郡主手中,她就是郡主的人,郡主才會放心。
否則,保不齊人沒到江南,就死了。
暖山居內(nèi),曲凌把玩著那張賣身契,她沒說話,只是將賣身契撕成兩半。
在府中守孝的日子,她很少出暖山居。
偶爾聽觀棋說二房的鬧劇趣事,只當(dāng)是解悶。
秋高氣爽,她收到了趙元容的邀請,讓她去逢醉樓喝酒。
“郡主,咱們把宋家得罪狠了,等閑還是別出門了吧?”素商眉頭擰成結(jié)。
天知道,這段時日,侯府的刺客來了多少批。
曲凌唇角微揚,“無妨。”
敵在暗,我在明,過于被動。
不如大家都打明牌。
她又取過一張素箋,提筆疾書,“送去大理寺,給池大人。”
到了她和趙元容相約那日,曲凌大張旗鼓的出門了。
“快,兩位郡主都出門了。”
侯府門口盯著的暗衛(wèi)馬不停蹄的去報信。
逢醉樓雅間,趙元容正倚窗出神,見曲凌進來,她眼睛一亮,“阿凌可算來了,這壺醉太平可都要被我獨吞了。”
曲凌與趙元容相對而坐。
“有心事?”曲凌執(zhí)壺斟酒,遞給趙元容。
“侯序要回來了。”趙元容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一聲長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就是高興吧。
“娘說了,他回來還是禁軍統(tǒng)領(lǐng),”趙元容湊近曲凌,身上的酒氣撲面而來,“阿凌不知道,宋家那些人的臉色有多難看。”
還有趙玄翊。
好像很不開心。
那日在御花園,他捏著她的手腕,手指冰涼,眼神卻很灼熱,“姑母千方百計的讓他回來,莫不是想把你嫁給他,好控制禁軍?”
“禁軍是陛下所屬,豈能被別人控制。”
她用力甩開,轉(zhuǎn)身欲走,“你多慮了。”
“那為何非要他回來。”趙玄翊一把拽住她的披帛,力道之大幾乎將她拉入懷中。
趙元容怒極反笑,“你當(dāng)然不想他回來,他不回來,十二衛(wèi)遲早成為你的囊中之物。”
趙玄翊將她拉近,“你錯了。”
他聲音低沉,“我不想他回來,是因為他不該覬覦你。”
“禁軍統(tǒng)領(lǐng)可以是任何人,唯獨他不行。”
趙元容與他對峙,“這朝堂,不是你和宋家說了算。”
趙玄翊聞言,眼中風(fēng)暴更甚。
兩人僵持不下。
“侯序要做禁軍統(tǒng)領(lǐng),誰也改變不了。”趙元容后退數(shù)步,整理好凌亂的衣衫和披帛。
她看著眼前這個與她幾乎是相伴長大的人,覺得無比疲憊。
轉(zhuǎn)身離去時,她沒看到當(dāng)朝太子眼底閃過的殺意以及輕喃,“我絕不會讓他回到你身邊。”
曲凌卻想起上一世,侯序死在回京途中。
禁軍十二衛(wèi)很快有了新將領(lǐng)。
曲凌想,長公主是不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有點力不從心。
“侯將軍有危險,”曲凌說,“宋家還有太子不會讓他安然回來的。”
趙元容搖頭,“想殺他,沒那么容易,宋家已經(jīng)試過很多次了。”
他可是能徒手搏虎的武將,隨行還有忠心耿耿的親信。
侯老將軍是先帝親手培養(yǎng)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侯序繼任他父親的位置,這道旨意是先帝駕崩前留下的。
先帝說過,禁軍統(tǒng)領(lǐng)的位置,不得擅自更替。
這也是為何宋太后只能將侯序調(diào)走,而不能換人。
“若是疫病呢?”曲凌終于想起侯序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