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崇禮在江南避禍時,接到長公主登基的消息。
那日,他高興得一蹦三尺高。
他的外祖父,江南大儒年老先生卻連連嘆息,嘴里念叨著,“牝雞司晨,世風日下”。
他卻在心里大笑。
好事。
天大的好事。
殺千刀的宋家被連根拔起,出了他心頭的惡氣。
這只是其一。
其二,他趙崇禮心悅趙元容,早就是眾人皆知了。
這些年他命人從江南淘的奇珍,為她作的詩詞,哪一樣不用心。
雖說趙元容待他不算親近,可也沒什么惡意。
如今長公主登基,若真要給獨女擇婿,滿京城還有誰比他更合適?
從得知長公主登基那一刻,他胸腔里就燃起萬丈豪情。
女主臨朝,宗室動蕩,這不正是他們頤親王府等待多年的機會嗎?
皇位繼承,嫡系已經無人了,就該輪到他們最親近的旁系了。
他甚至在離京前就囑咐外祖父,“一定要在江南學子中,宣揚反對女主當政。”
借機造勢,逼迫皇帝立下他為太子。
到時候,他主動求娶趙元容,既可抱得美人歸,又可坐擁江山。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飄向趙元容。
“你有心了。”趙元容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就這么一句?
趙崇禮嘴角的笑意僵了僵。
他方才那般殷切地望著她,眼中盛著的深情與激動絕不是作假。
從江南趕回京城的路上,他無數次想象過與她重逢的場景。
他們的身份都變了。
至少,該多看他一眼吧?
可她就這么輕飄飄地把他打發了。
趙崇禮很失望。
趙元容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是對頤親王,“叫你來,是想給你賠禮道歉的。”
看到趙元容和曲凌,頤親王腦海里閃過不好的回憶。
臉色難看至極。
“王爺怎么嚇成這樣?”曲凌展顏一笑,起身親手斟了杯茶,“我和姐姐請你來,當真是為皇陵之事真心悔過。”
頤親王忍無可忍,“賠禮道歉是你們這樣讓侍衛把人綁過來的么?”
簡直聞所未聞。
到底是道歉,還是威脅!
曲凌端著茶走到頤親王面前,“陛下讓王爺給我備禮道歉,我倒是覺得不用,王爺喝了茶,就當此事過去了,如何?”
頤親王盯著那杯茶,眼中閃過警惕。
曲凌拿皇帝做借口,頤親王有些惱怒,卻也不好說什么。
他哼了兩聲,“郡主客氣了,斟茶就不必了。”
誰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
“頤親王,你別不識抬舉。”趙元容不客氣。
殿內一靜。
頤親王暴跳如雷。
剛要開口,就看到一隊侍衛蜂擁而入,將王府父子三人包圍在中間。
“公主親手給你斟茶,你敢不喝?”趙元容挑眉。
“不喝如何?”頤親王臉色鐵青,“黃毛丫頭,你敢殺我么?”
他就不信了。
趙元容敢在東宮殺他這個親王。
除非皇帝和她都不想坐那個位置了。
剛登基就對宗室痛下殺手,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各州趙姓宗親會討伐入京。
這便是他的倚仗。
“我當然不殺你,”趙元容指著趙崇仁,“把他的手砍掉一只。”
趙崇仁就是方才在殿外嚷嚷的那個,聞言目瞪口呆。
侯序立刻拔出刀上前去。
“住手!”
頤親王擋在趙崇仁跟前,嘶聲,“你瘋了么?他是我的兒子!”
趙元容漫不經心,“你殺不得,他一個庶子,我殺了,能怎么樣呢?”
頤親王當即大喝,“本王不會放過你的!”
侯序的刀已經舉起來了。
“我替父親喝。”
“我替父親喝。”
頤親王的兩個兒子異口同聲。
話出口的一瞬,趙崇禮就后悔了。
不是后悔替父飲茶,而是懊惱自己竟與那個蠢貨庶弟一起開口。
該死。
趙崇禮暗自咬牙。
他本想獨自表現,讓趙元容看到他的孝心與臨危不懼,卻被趙崇仁這草包攪了局。
現在好了,在趙元容眼里,他們兄弟怕是一樣的貨色。
趙崇仁沒有心思想那么多,他就是害怕。
膝蓋一軟,跪在地上,“郡主息怒。”
面對東宮的鐵甲侍衛。
他很后悔方才說的話。
不是所有的人都講道理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會瞻前顧后。
總有如趙元容這樣的人,她不顧后果,先動手再說。
哪怕事后她會得到懲罰,可被她殺了的人永遠就死了。
“砍。”
“我喝!”
頤親王怒吼一聲。
侯序的刀沒停,劈在趙崇仁的身側。
趙崇仁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王爺莫怕,”曲凌帶著溫柔的笑意,“一杯茶而已,不會毒死王爺的。”
頤親王也想暈過去。
京城有傳言,定襄侯府的嫡長女身上有邪氣。
他也覺得。
不過,他覺得這兩個人不敢下毒手。
剛才那一出,不過是想震懾他罷了。
頤親王終是接過茶盞,在眾目睽睽之下啜飲一口,吞得異常緩慢。
“世子可要喝一杯?”曲凌又為趙崇禮斟了一杯。
趙崇禮瞳孔劇震。
父親都喝了,怎么還有他的事情?
他不接,躬身,態度放得極低,“在下不敢勞煩公主斟茶,受不起。”
“公主讓你喝你就喝。”趙元容有點不耐煩,聲音冷若冰霜。
趙崇禮像是賭氣一般奪過曲凌手中的茶盞,一飲而盡。
“郡主讓我喝,那我就喝。”
他腰背挺直,嗓音微微顫抖,一絲受傷的表情悄然躍然臉上。
隨后松手,茶盞落地。
差點被碎開的瓷片刺傷的曲凌忙后退兩步,無語至極的看向趙元容。
這個人到底在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