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娘和她的孩子一起被帶走。
曲凌打算明著來,“把宋家牽扯進來,告訴吳三娘,咬死宋家,她丈夫還有一絲活命的可能。”
又對池淵道謝,“多謝你信了我的話。”
只是一個猜測,便讓他這樣興師動眾的帶著人來。
那個放冷箭的人被抓住了。
宋光為了殺她,費盡心思。
池淵看著她,心情復雜。
她的處境,很像祖父祖母死后在靖威侯府的他。
“大人不必可憐我,”曲凌讀懂了池淵的眼神,“我有長公主疼。”
“是宋家要殺你,還是侯府?”池淵問。
她的父親,并不心疼這個女兒。
曲凌卻能笑出來,“是宋家,你放心,定襄侯府傷不到我。”
“這里離公主府還有些距離,我送你去。”池淵見她笑,心中沉甸甸的。
馬車重新動起來,曲凌靠在軟墊上,呼了長長一口氣。
方才的刺殺令她心緒未平,可此刻車窗外傳來的馬蹄聲,卻莫名讓她安定下來。
她掀起車簾一角。
池淵騎在馬上,官袍被風吹得微微揚起,側臉如刀削般分明。
他似乎察覺到視線,忽然轉頭,四目相對。
曲凌并不躲閃,彎起唇角。
池淵的眉眼也時柔和下來,眼底漾開一絲笑意。
兩個處境相當的人,靠得又近了一些。
“郡主,到公主府了。”女官提醒道。
曲凌再次掀開車簾。
池淵見她探頭,抬手將一樣東西拋進車窗。
曲凌接住,好像是一道平安符。
“世道多艱難,你要處處留心。”他已經打馬而去,卻字字清晰。
曲凌下了馬車,摸索著手上的平安符,是國清寺求來的。
她喃喃道,“你放心,我會活得很好,你也是。”
進了公主府,卻不見長公主的身影。
“姨母什么時候出門的?”她沒問長公主去了哪兒,因為她知道。
“有兩個時辰了。”
“誰跟著?”
“郡王。”
曲凌放心了。
“穆娘子呢,帶我去見她。”
曲凌剛回京透露消息后,長公主很迅速把人從江州接過來了。
有穆娘子在身邊,長公主不用再擔心被太醫院姓穆的那個暗算。
曲凌手上捻著佛珠,心里盤著她的仇人還剩幾個。
她看了看日頭,眼睛被照得有些睜不開。
這個時辰,有人要死了吧。
京郊外的庵堂,名為清心庵。
里頭多是宮里犯了錯送來的貴人,也有達官貴人家的女眷。
與其它庵堂不同的是,清心庵外有守衛。
那些女守衛,正是長公主訓練出來的。
清心庵,是長公主的地方。
“人呢?”長公主一身素衣,做普通婦人打扮,絲毫不起眼。
她身后的裴景明也換上了粗布麻衣。
“在房中誦經懺悔,不知長公主來,該讓她來拜見。”庵中主事的人,是原來平遠侯的夫人。
她殺了負心的丈夫,本該以命償還,是長公主保下了她。
讓她青燈古佛,做了一方主事。
“別讓任何人知道我來了。”長公主說。
身后的裴景明一雙桃花眼瞇起,和平遠侯夫人打招呼,“許久不見,您瞧著氣色越發好了。”
“托長公主的福。”清心寡欲的夫人,聽了這樣的夸,也忍俊不禁。
“殿下放心,不會有人知道您來了,”她將長公主和裴景明引到一間廂房前,“她的左右,都沒有住人。”
長公主頷首,推門而入。
宋老夫人背對著門跪在蒲團上,聽見聲音,以為是來送飯的。
“放著吧,我不餓。”
“還是吃了吧,這可是你的最后一頓飯。”長公主聲音很平靜。
宋老夫人驚駭回頭,“你來干什么?”
“我來送你上路。”長公主話剛落音,裴景明已經掐住了宋老夫人的脖子。
老夫人往后趔趄,撞在供桌上。
一陣劇痛。
“臟了你的手,”長公主教他,“用白綾,別讓人看出來是被掐死了的。
裴景明笑道,“聽母親的。”
話剛落音,袖子里的白綾抽出,套在老夫人的脖子上。
“別殺我,”宋老夫人嚇去了半條命,“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別殺我。”
她害怕極了,她不想死。
趙莒這個心狠手辣的,不給人半點活命的機會。
“你能告訴我什么有用的事情,讓我不殺你?”長公主優雅坐下。
裴景明很默契的的把手上的白綾勒緊了一分。
宋老夫人瞬間被奪走了呼吸。
她感覺到死亡的靠近,慌不擇言,“徐照月是先帝的女兒,她是你的親妹妹。”
這個秘密,除了已故的太后,便只有她知道,連皇后都不曾透露過。
“你放了我,我會慢慢告訴你這其中的內因。”
她一動不動的盯著長公主的神色,想從長公主臉上看到驚訝和憤怒。
可長公主卻仿佛聽了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還有別的么?”她示意裴景明松一松手。
裴景明很聽話。
宋老夫人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從死亡的邊緣爬回來了。
還有什么呢?
她在腦海里搜刮。
“太后她從未想過要害你的性命,”宋老夫人語氣陡然悲涼,“你只知道她將你送到梁州,可又怎么知道她心里的苦。”
長公主果然臉色變了。
“先帝駕崩時,云南王給太后寫了一封信,他說心悅你,要太后將你賜婚給他做王妃,否則,他就起兵造反。”
宋老夫人苦笑,“太后不想你為難,給你下藥,先讓陛下登基穩住局勢,再讓侯大將軍以護送你去成親為由,暗中調兵往云南。”
“實際上,兵分兩路,將你送去梁州,代替你去云南的,是一個宗室女。”
宋老夫人流下淚來,“阿莒,你母后她也很苦啊。”
她希望這些話,能觸動長公主。
外人都以為長公主和宋太后勢同水火。
其實長公主一直都像只被拋棄的小狗在搖尾乞憐,試圖得到宋太后的關愛。
讓她知道,她的母后一直都在為她打算,她該放下心結和宋家和解了吧。
她看到長公主靜靜坐在那,似乎在發呆,心里竊喜。
然而下一瞬,長公主平靜又冷漠的吩咐,“殺了她吧。”
宋老夫人驚呆了。
剛張嘴,脖子上的白綾迅速收緊。
裴景明眼神陰狠,憑幾句話,就能洗脫宋太后這些年對長公主的傷害么?
沒人比他更清楚宋太后給長公主帶來的絕望有多大。
長公主一個人坐在月下流淚,崩潰大哭的時候,宋太后在干什么?
在玩弄權術。
既然是緩兵之計,為何不把江山還給長公主?
“你說的話,本宮一個字也不信。”長公主緩緩起身,走到眼珠子凸出的宋老夫人跟前,看著她瀕死掙扎。
“你知道元容的爹是誰么?”
長公主眸光如寒潭深水,在宋老夫人絕望的眼神中說道,“你的命,是本宮送給皇后的生辰賀禮。”
宋老夫人不想死,她是這個王朝最尊貴的老夫人,是皇后的母親。
今日皇后的生辰,她的女兒會求皇帝寬恕她。
她還會是那個身份貴重受萬人敬仰的老夫人。
她怎么能死呢?
到底是哪里錯了?
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她依舊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