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那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
華玉安猛地回頭。
只見那張先前還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上,此刻竟掛著一絲扭曲而快意的冷笑。
那雙兔子般的紅眼睛里,再無半分怯懦,只剩下毒蛇般的怨毒與冰冷。
“像您這樣的人,就該待在泥里!”
話音未落,小桃眼中兇光一閃,動作快如閃電!
她不是去推華玉安的后背,而是伸手,一把扯開了華玉安本就簡單的衣襟系帶!
“撕拉——”
一聲輕響,領口瞬間松散開來,露出了內里素白的中衣和一截清瘦的鎖骨。
在滿園的衣著華貴的賓客面前,她這副衣衫不整的模樣,瞬間便染上了無數種曖昧而不堪的色彩!
“你——!”
華玉安又驚又怒,剛想抬手護住胸前,一股巨大的力道便從背后狠狠撞了過來!
“下去吧您!”
小桃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她朝著身后的荷花池,猛地一推!
華玉安本就腳下不穩,又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心神大亂,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她只覺得身體一輕,整個人失去了平衡,在一片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中,直直地向后倒去。
視線里,是那些賓客們驚愕、嘲諷、看好戲的臉孔;是華藍玉掩著唇,眼中卻閃著得意光芒的柔弱模樣;是燕城那張寫滿了冷漠與不耐的俊臉……
最后,是頭頂那輪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的秋月。
“噗通——!”
一聲巨響。
冰冷刺骨的池水瞬間將她吞沒。
立了秋的池水,寒得像刀子,瞬間穿透了她單薄的衣衫,瘋狂地奪走她身上最后一絲溫度。骯臟的淤泥和腐爛的水草纏住了她的腳踝,將她奮力向下拉扯。
她嗆了好幾口水,冰冷的池水涌入耳鼻,堵住了她的呼吸,也隔絕了岸上所有的喧囂。
世界,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死寂。
她奮力地掙扎著,透過渾濁的水波,她能看到岸上那些燈火輝煌的倒影,和一個個模糊而冷漠的人影。
他們就像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戲。
沒有人伸出援手。
沒有人為她呼喊。
在這一刻,她華玉安,被整個世界,徹底拋棄了。
徹骨的寒冷與窒息的絕望,如同潮水般,將她徹底淹沒。
意識正在渙散。
華玉安覺得自己的身體像一塊被縛了巨石的朽木,不斷地下沉,下沉……
冰冷的池水是裹尸布,將她層層包裹,隔絕了光,也隔絕了聲音。
岸上那些嘲諷的、冷漠的、幸災樂禍的面孔,都變成了水波中扭曲的光影,遙遠得如同前世的記憶。
淤泥的腥氣和腐爛水草的氣息鉆入鼻腔,窒息感如同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嚨。
就這樣結束,也好。
她疲憊地想。
不必再面對父皇的冷漠,不必再忍受華藍玉的偽善,更不必……再去看燕城那張寫滿厭惡的臉。
就在她準備放棄所有掙扎,任由黑暗將自己吞噬的瞬間——
“噗通!”
又一聲巨響,撕裂了水面的死寂。
一道黑影以決絕之姿破水而來,像一柄利劍,斬開了她周身的黑暗與冰冷。
她還來不及看清,一只強健有力的手臂便已攬住了她纖細的腰肢,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將她從纏繞不休的水草與淤泥中猛地拽起,奮力向上。
隔著濕透的、薄如蟬翼的衣衫,那人掌心滾燙的溫度,像是烙鐵一般,燙得她渾身一顫,渙散的意識竟被這突如其來的灼熱拉回了幾分。
“嘩啦——!”
頭顱沖破水面的瞬間,新鮮而冷冽的空氣猛地灌入肺腑,嗆得她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
她狼狽地趴在那人懷里,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冰冷的池水順著她的發梢、臉頰、衣角不斷滴落,在身下匯成一小灘水漬。
世界的聲音,重新涌回了她的耳朵。
是此起彼伏的驚呼,是壓抑不住的議論,是無數道目光交織成的、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她下意識地抬起頭,模糊的視線里,映出了一張冷峻淡漠的臉。
是晏少卿。
他渾身濕透,墨色的發絲緊貼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平日里一絲不茍的官袍也浸滿了水,緊緊地勾勒出他寬闊的肩膀與勁瘦的腰身。
水珠順著他挺直的鼻梁滑落,滴在他緊抿的薄唇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少了幾分平日的清冷疏離,多了幾分令人心悸的凌厲之氣。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攬著她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帶著她迅速游向岸邊。
華玉安的腦子一片空白,只能任由他帶著。
她不明白。
為什么會是他?
為什么在所有人都選擇袖手旁觀的時候,這個只與她有過幾面之緣的男人,會毫不猶豫地跳下來救她?
不等她想明白,二人已經到了岸邊。
晏少卿單手一撐,率先躍上平臺,隨即轉身,長臂一伸,便將還泡在水里的華玉安輕松地撈了上來。
秋風一吹,華玉安被凍得牙關都在打戰。
那件被小桃撕開的衣襟,在水的浸泡下更是松垮不堪,幾乎遮不住什么,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女清瘦的曲線,狼狽到了極點。
她下意識地環住雙臂,想要遮掩,卻發現這不過是徒勞。
就在這時,一件帶著清冽雪松氣息和男子體溫的干燥外袍,從天而降,劈頭蓋臉地將她裹了個嚴嚴實實。
晏少卿已經脫下了自己的外袍,動作迅速地為她披上,系帶的動作沉穩而利落。
寬大的衣袍幾乎能將她整個人都罩住,隔絕了刺骨的寒風,也隔絕了那些放肆打量的目光。
他垂著眼,聲音低沉而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公主冒犯了。先離開這里。”
說完,他便準備護著她,從人群的縫隙中悄然退場。
然而,總有人不愿讓他們就這么輕易地離開。
“啊——”
一聲不大不小,卻足以讓所有人都聽見的驚呼,從不遠處的臨水平臺上傳來。
華藍玉那雙總是盈著水光的眼睛,像是第一個才發現這邊的變故,她纖纖玉手掩著紅唇,滿臉都是不可置信的驚恐與擔憂。
“姐姐?晏……晏大人?你們……你們怎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