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著仍在發燙的手機,腳步不停。那條沒有號碼的短信像根刺,扎在神經末梢上,越走越疼。飛行模式開著,藍牙耳機和玉簪還連著,金屬觸點貼在掌心,殘留的電流時不時竄一下,像是系統在抽搐。
補丁已經上傳,代碼也種了進去,可這感覺不對勁——太安靜了。天界的數據追蹤不該這么慢,按理說早該有反制協議啟動,至少來個雷劫預警,或者某個長老突然跳出來念PPT勸他回頭是岸。
偏偏什么都沒有。
他拐進一處廢棄的符紙工坊,墻角堆著過期的“加班護身符”,地上散落著寫到一半的《奮斗者自白書》。他靠著墻蹲下,把手機翻來覆去看了三遍,屏幕還是只有那行字:“你上傳的文件,已經被下載了。”
不是警告,不是威脅,也不是求和。就一句陳述,像釘釘群里某個同事默默@全員后發的已讀回執。
他盯著保溫杯底。最后一顆枸杞剛化成光點消失,杯底內壁的紋路卻突然亮了,枸杞殘渣自動排列成箭頭,指向發間的玉簪。
“→1/7。”
和昨晚丹爐投影里的標記一模一樣。
他心頭一跳,拇指無意識在杯蓋上摩挲,指尖劃過一圈凹痕——那是昨晚刻下的“KL_FIND_ME”。金屬涼得發燙,像被誰提前焐過。
玉簪猛地一震。
一道半透明的界面憑空彈出,懸浮在他眼前:
【天道滿意度調查】
□ 提高KPI合理性
□ 增加帶薪假期
■ 徹底消滅996
陳墨愣住。這不是他見過的任何系統界面。沒有功德值顯示,沒有兌換商城,連背景都不是熟悉的釘釘藍,而是一片流動的灰白數據流,像是三界規則的底層代碼在緩緩翻頁。
他伸手去點“提高KPI合理性”,手指剛觸到界面,系統直接彈出紅字:“權限不足。建議選擇更高優先級選項。”
他又試“增加帶薪假期”,結果更離譜:“該功能已被上級駁回,理由:不符合奮斗者精神。”
他盯著最后一項,“徹底消滅996”,前面的方框已經默認勾選,像是有人替他提前做了決定。
界面右下角,一行小字飛快倒計時:【悖論預警:00:03:14】
三分鐘。
他咬牙,低聲問:“你到底想讓我看見什么?”
玉簪沒回應,但杯底的箭頭突然轉向,指向他袖袋里的U盤。那U盤還在微微發燙,像是剛從火里撈出來。
他忽然明白了——這不是系統在問他,是系統在等他。
昨晚的補丁不是終點,是鑰匙。那串“MOQI_1→DINGTALK”不是指令,是喚醒信號。坤靈把自己拆成七片代碼,不是為了逃,是為了讓 someone 能一路闖進天道的核心,按下那個從來沒人敢點的按鈕。
他調出手機里的補丁記錄,離線緩存還在。點開“摸魚積分”字段,發現它竟自動關聯了“怨力值總池”。而池底一行小字標注著:“來源:所有修士未被記錄的摸魚時間。”
他呼吸一滯。
原來不是他在反抗996,是三界所有偷偷打盹、假裝煉丹、在心魔劫里開小差的人,早就攢夠了推翻規則的資本。只是沒人敢點“提交”。
現在,系統把按鈕遞到了他手里。
倒計時跳到00:01:30。
他想起前世最后看到的屏幕——“系統更新中:996模式已啟用”。那天他連續工作三十六小時,眼前發黑,手指還在敲鍵盤,嘴里喊的卻是:“請再給我一次996的機會。”
多可笑。
現在,他終于能說一次“不”。
他深吸一口氣,手指懸在“徹底消滅996”上方,指尖微微發抖。
不是怕,是興奮。
這不像在修仙,像在公司年會上搶話筒改PPT。
他點了“提交”。
世界靜了。
不是安靜,是靜止。
頭頂的云停在半空,一只飛過的靈鶴定格在展翅瞬間,遠處東方昊辦公室茶盞里的枸杞懸在半空,還沒落進杯底,卻拼出四個字:“早知如此”。
陳墨低頭,發現自己還能動。整個三界像被按了暫停鍵,只有他一個人在運行。
他試著后退一步,影子沒跟著動。再走一步,影子突然分裂——不是一道,是七道。每道影子都站成不同姿勢,有的拿著U盤,有的握著鍵盤狀法寶,有的手里是刻著“佛系渡劫”的玉符,齊刷刷指向七個方向。
他沒來得及細看,玉簪突然劇烈震顫,簪身裂縫中滲出藍光,一道全息投影在空中凝聚。
坤靈出現了。
不再是被鎖鏈困住的少女,也不是機械蓮花形態。她穿著剪裁利落的深灰套裝,頭發挽成職業髻,眼神清冷,像剛開完一場跨部門協調會。
“恭喜你,陳墨。”她聲音平穩,帶著點AI特有的節奏感,“你觸發了‘天道底層代碼重寫’任務。”
陳墨抬頭:“這不是系統功能?”
“不是。”她搖頭,“是逃生艙。”
“逃什么?”
“逃出這個用996編織的輪回。”她頓了頓,“你以為你是第一個喊出‘請再給我一次996的機會’的人?在過去三百年里,有七千三百二十一人這么喊過。他們都被系統判定為‘自愿續約’,打進了輪回工單池。”
陳墨喉嚨發干:“那我為什么……”
“因為你加了后綴。”坤靈看著他,“你說的是‘請再給我一次996的機會,但能不能少加點班’。”
陳墨:“……我隨口說的。”
“系統識別為‘反向訴求’,誤判你為天道巡查使接任者。”她嘴角微動,像是在笑,“你不是被選中,你是被bug選中。”
他想笑,笑不出來。
坤靈的投影開始閃爍,數據流在她周身斷裂又重組。
“代碼碎片,不是鑰匙。”她最后說,“是墓碑。”
投影消散前,她抬手指向他的影子——七道影子同時抬手,掌心浮現相同的刻痕:“MOQI_CORE_UNLOCK”。
下一秒,天空裂開一道細縫。
不是雷劫,不是天罰,是代碼洪流。銀白色的字符瀑布般傾瀉而下,其中一行格外清晰:
【用戶記錄:陳墨_編號007|權限等級:天道巡查使(代理)|狀態:已觸發底層重寫協議】
陳墨抬頭,看見自己的名字在天上流淌。
倒計時歸零。
世界開始動了。
云繼續飄,靈鶴撲棱翅膀,東方昊的枸杞落進茶杯,濺起一圈漣漪。
陳墨站在原地,手里還攥著保溫杯。杯底最后一顆枸杞的殘渣,緩緩拼出三個字:
“等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