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把保溫杯塞進袖袋時,杯底還沾著半片從監控中心帶出來的數據殘屑。那東西像塊褪色的膏藥,貼在杯身的“零加班聯盟”刻痕上,一碰就發出微弱的滴滴聲,像是系統休眠前最后的呼吸。
天機閣大殿的投影陣法嗡嗡作響,云歸月站在陣眼中央,指尖輕點虛空,一張金光閃閃的PPT緩緩展開,標題赫然寫著:《三界加班危害白皮書——基于百萬修士生理數據的科學分析》。
臺下坐滿了來自各大門派的長老,有人皺眉,有人冷笑,還有人當場掏出工牌,高聲質問:“修煉是自愿奉獻,何來‘加班’一說?你們這是要動搖修真根基!”
陳墨沒吭聲,只是把保溫杯放在身前的矮幾上,輕輕一旋杯蓋。
枸杞混著茶漬順著杯壁滑落,滴在投影法器的符文槽里。剎那間,整座大殿的光線微微一顫,PPT邊緣浮起一圈淡金色的光暈,像是被無形的公章蓋過。
“天道認證已加載。”云歸月面不改色,翻到第三頁。
圖表剛顯現,原本規整的柱狀圖突然扭曲重組,拼出一幅實時畫面——東方昊的辦公室,墻上那塊KPI大屏正跳動著數據:【南嶺劍宗·長老李元通·昨日有效修煉時長:21.3小時】。
大殿瞬間安靜。
有個長老手一抖,茶盞磕在案幾上,發出清脆一響。
“這……這不可能!”李元通猛地站起,“我閉關三日,只為參悟雷法真意,怎會……”
“您參悟的是雷法,還是打卡?”陳墨慢悠悠開口,“系統記錄顯示,您這三日里,每日打坐十九小時,中間休息十七分鐘,且有三次使用‘甩鍋符’轉移疲勞值,手法熟練,建議申報非物質文化遺產。”
臺下哄笑。
律法司的執事還想反駁,可那PPT背景不知何時換成了《莫生氣》的樂譜,前奏剛起,大殿穹頂的因果鏡竟跟著節奏輕輕晃動,仿佛天道也在點頭。
白皮書通過了。
當天下午,第一樁“超時修煉”勞動仲裁案開庭。
被告席上,李元通穿得整整齊齊,胸前掛著“閉關突破”榮譽令,一臉悲壯:“我為宗門嘔心瀝血,三日未眠,只為渡劫成功,何罪之有?”
陳墨從袖中抽出一份卷宗,啪地拍在案上:“您確實沒睡——但系統日志顯示,您這三日共打盹四十七次,最長一次睡了兩小時,地點在茅房,姿勢為蹲姿,疑似使用‘摸魚結界’。”
他頓了頓,“更巧的是,您每次打盹,心魔劫就自動打卡一次,顯示‘正在渡劫’。這操作,比PPT還熟練。”
云歸月翻開《天道巡查使臨時條例》,念得字正腔圓:“第三點第七條,連續閉關超十二時辰者,視為存在強迫勞動嫌疑。另據《白皮書》第十五條,長期睡眠剝奪將導致心魔變異,建議賠償受害者——也就是您自己——精神損失費。”
“賠……自己?”
“對。”她點頭,“您既是施害者,也是受害者。建議賠償‘枸杞茶基金’三百杯,外加在宗門山門前立碑,內容如下:‘此處禁止自愿奮斗’。”
李元通臉色發青:“這碑我要是不立呢?”
“那就每天來天機閣報到,參加‘反PUA心魔康復訓練營’。”陳墨微笑,“第一課:如何優雅地說‘這鍋我不背’。”
李元通最終妥協了。
當晚,三百杯特供枸杞茶從丹宗空運而來,杯底印著極小的二維碼,據說是白芨親手刻的,還加了防偽水印。有人好奇掃碼,結果手機直接跳轉到一段音頻,循環播放《莫生氣》副歌,音量自動調到最大。
消息傳開后,各大門派紛紛提交“加班自檢報告”,有長老連夜修改弟子心得批注,把“重做!沒有數據支撐!”改成“建議優化表達邏輯”。
陳墨卻沒閑著。
他帶著云歸月直奔東方昊的辦公室,手里拎著那把從監控中心順出來的拖把——據系統殘片提示,這玩意兒是天界唯一能繞過KPI結界的“非正式辦公用品”。
門關著,牌匾上寫著“天界中樞·非請勿入”。
陳墨二話不說,從保溫杯里倒出最后一撮枸杞,撒在門縫。枸杞剛落地,就排成一行小字:“勞動調解室今日啟用。”
下一秒,門自動開了。
屋里沒人,茶幾上卻多了一盞溫著的茶,裊裊熱氣中浮著幾個小字:“您今日有效奮斗時長:0h。”
“他知道了。”云歸月低聲道。
“知道又怎樣。”陳墨把拖把往墻角一靠,掛上自制木牌:【三界勞工委員會·臨時調解室】。
牌剛掛穩,天花板的監控探頭突然轉動,紅光一閃,系統提示音響起:“檢測到非編制人員入駐,啟動驅逐程序。”
陳墨不慌,掏出保溫杯,杯底“零加班聯盟”刻痕正對攝像頭。
監控頓了頓,紅光轉綠。
片刻后,系統廣播自動播放:“今日高管行為分析更新:CEO東方昊主持勞動調解試點項目,預計提升員工滿意度17.3%。”
云歸月忍不住笑出聲:“天道AI比人還怕KPI。”
“不是怕,是懂。”陳墨坐下,把藍牙耳機塞進茶盞底座——這玩意兒早被他改裝成信號中繼器,“只要數據流還在,規則就能被改寫。”
話音未落,茶面微微晃動。
幾粒枸杞緩緩聚攏,排成一道函數式:Y=1314。
云歸月盯著看了兩秒:“這……是坐標?”
“不是坐標。”陳墨伸手攪了攪,“是頻率。1314Hz,和新世界能量波一致。”
“可坤靈還在休眠,怎么會有回應?”
“系統休眠,不代表死機。”他輕敲杯壁,“它在用殘留協議發信號。就像人睡著了,還會打呼嚕。”
云歸月正要再問,門外傳來腳步聲。
不快,不慢,一步一停,像是在數臺階。
陳墨沒抬頭,只是把保溫杯往茶幾中央一推,杯底刻痕正對門口。
門開了。
東方昊站在那兒,西裝筆挺,領帶一絲不茍,手里端著另一盞茶,茶面平靜無波。
他看了眼墻上的木牌,又看了眼茶幾上的函數式,最后目光落在陳墨臉上。
“陳巡查使。”他微笑,“調解室辦得不錯。”
“您不趕我們走?”
“趕?”東方昊輕輕放下茶盞,“這茶是反內卷涼茶,配方從監控中心數據庫調的。我喝著,覺得……挺好。”
陳墨瞇眼。
這茶,不該有配方。
監控中心的數據,除了他,沒人能調。
東方昊卻像沒察覺他的疑慮,轉身走向辦公桌,拉開抽屜,取出一份文件。
封面上寫著:《關于全面推行摸魚值考核體系的可行性報告》。
“我剛批的。”他把文件放在桌上,“下周上會討論。”
云歸月震驚:“您……支持?”
“不支持,能行嗎?”東方昊嘆了口氣,“昨夜三更,系統自動給我推送了三百份‘自愿加班’申訴信,全是弟子寫的,說師父逼他們通宵煉丹,還P圖偽造心魔劫記錄。”
他苦笑:“再不改,天道輿情系統要給我掛‘壓榨門’熱搜了。”
陳墨沒說話,只是盯著那杯茶。
茶面的枸杞,又動了。
它們緩緩旋轉,拼出兩個字:
“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