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午三點整。
娜絲迦醒來的第一個動作,是下床找到臥室里唯一的一把水果刀。
系統還在發懵,[怎么就死了?啊?剛剛發生什么了?]
事實證明,用劍劈子彈、肉/身躲子彈這種事雖然的確存在,但對如今面板垃圾的娜絲迦來說根本不可能。
她在看見青年握/槍進門的第一時間就開始找遮擋物,但身體的反應速度趕不上神經,更追不上子彈。
直到胸口灼燒的麻木感逐漸傳遍全身,娜絲迦才意識到。
哦,她又死了。
[當前存檔點:洋房,臥室]
[死亡次數:2]
系統還在混亂之中,它確保娜絲迦的身份沒有出錯,天龍人是這個世界最高貴的種族,一出生就是眾星捧月。
但就在剛剛,普通人竟然就把一個天龍人干掉了。
[難道是外面出亂子了?]
強忍巨痛,快速檢查完臥室的娜絲迦聽到系統的神神叨叨,神經一抽。
她從一蘇醒就隱約察覺的古怪終于有了理由。
這間臥室裝潢雖然華貴,但沒有任何屬于小孩的物件,衣柜里空無一物,連雙襪子都無,盥洗室的洗漱臺比她的個頭還高。
身份低賤的私生女,厭惡她的親生父親,漂亮但不實用的房間,開槍前說奉命行事的兇手。
娜絲迦:“70%的概率,幕后黑手是她的父親。”
系統:[啊?!憑什么啊!]
系統憤慨不已,娜絲迦卻沒搭理,她看向看向鐘表,時間來到三點零三分。
面板垃圾不重要,兇手身份不重要。
再不行動,馬上就要死了才最重要。
娜絲迦的神色蒼白,死亡回檔只能保她的命,死亡的痛苦依舊存在。
更別說上周目她還茍延殘喘了一會才斷氣,現在胸腔依舊停留著被火藥貫穿的滋味。
然而,這份能讓普通人失去行動力、哀嚎不斷的折磨,卻只是讓惡魔面色越白,眼睛越亮。
“系統,你能看見外界,也能聽見我說話。”
娜絲迦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她抑制著生理性痙攣,努力回憶著上一周目的全過程。
從兇手的行為舉止,話語用詞,一再到顫抖不停的聲音與拙劣的射擊方式,到最后,娜絲迦睜開眼睛。
“你能聽見其他聲音嗎?”
下午三點零五分。
門吱呀一聲,被人緩緩推開了。
這是一間不大不小的臥室,窗簾緊閉,視線昏暗,來人下意識吞了一口唾沫,謹慎地打量著空間。
不遠處的大床上,床單隆起,年幼的洋房主人正依偎在夢鄉,不知道死神的鐮刀已經勾住被角。
來人下意識握緊手/槍,竟然松了一口氣。
她會在睡夢中離開……他瘋狂地安慰自己,笨拙地瞄準微微隆起的床單,手指扣響扳機!
“砰!砰!砰!”
連續三發射擊,槍/械后坐力帶來的恐怖力量讓來人瘦弱的身體與手腕都開始劇烈發抖。
他不得不松開手/槍,槍/械落地造成一聲悶響,落在床邊。
青年卻像聽不見一般,下意識捂住雙耳,表情猙獰而痛苦,太陽穴神經抽搐。
因此,他自然也沒有注意,一道嬌小的身影悄然在他身后出現。
她的身體太瘦,她的步伐太輕,踩在長絨地毯上,走路就像貓一樣寂靜無音。
但娜絲迦知道對方沒有發現她的真正原因。
不是因為她的動靜很小,更不是因為她的潛行。
女孩幽綠的眼神釘在前方人的耳朵上,在那里,鮮血正爭相涌出。
對方只要轉過身就能發現她,這樣危險的處境,身處其中的娜絲迦竟然開始微笑。
[槍械能造成至少130分貝的噪音。]
娜絲迦在心里對系統說,慢條斯理,[而120分貝能讓人不適,140分貝造成疼痛。]
[因此,一聲近距離槍響便能對人體造成永久性傷害。]
她緩慢停在來人身后,面上帶笑,心中依舊冷淡、平和地敘述。
[而這個人打了三發子彈。]
“他已經聽不見我說話了。”
話音剛落,空中雪光一閃!
娜絲迦手里的水果刀悍然揮動,捅中了來人的尾椎上方!
正如她所說,正要捂住耳朵的瘦弱青年根本沒有注意她的到來。
他估計了槍/械的威力可以殺死娜絲迦,卻忘記了自己才是第一現場接觸人。
“啊!!!”
一聲慘叫從他口中發出,鋒利的刀刃穿破尾椎單薄的皮膚與脂肪,插入骨縫,開始逆時針旋轉。
他發出變調的聲音,附跪在地。
“啊啊啊啊!!!”
咔嚓!
臥室里,燈光驟然打開!
紅發披肩、綠眸森然的小孩平靜地撿起一旁掉落在地的手槍,借助驟然亮起的明燈,手指撫摸槍/身紋路。
就像人有身份一樣,槍械也有自己的身份證明。
型號、參數、年份、廠商,這些數據會在它出生的那一刻,變成銘文鏤刻在槍/身。
娜絲迦確保自己熟悉世界上的每一種槍/支,她對這些玩意倒背如流,哪怕是民間改裝也逃不過她的眼睛。
但是這一把……
型號陌生,產地不明,缺乏年份、標識、廠商,套筒、槍/管均無銘文存在,手指撫摸、強光照射后均未發現工藝。
幽靈/槍?特工武器?還是說……
這真的是一個新世界?
腦海里的系統根本不知道眼前的惡魔在想什么,她根本沒有全信它的說辭,還在探究世界的真相,而它只以為年幼的孩子被嚇了一跳。
[宿主,你還好嗎?]
它擔憂地問:[那個人叫得好慘,你需要我轉述他在說什么嗎?他是不是要死了啊?]
惡魔:“不,他不會死。”
娜絲迦歪頭,扯出耳朵里塞緊的衛生卷紙。
而在她躲藏的門后,一個大大的軟枕被隨意丟在地上。
時間回到下午三點零三分。
娜絲迦簡單地布置好床鋪,偽裝成自己睡在上面的錯覺,拉上窗簾,關上燈,再用紙堵住耳朵。
她行動迅速,動作利落,做完這一切依舊呼吸均勻。
“這是一個新手。”
娜絲迦對系統說:“動作遲緩,聲音發抖,動手前還在給自己找借口。我猜,我是他殺的第一個人。”
“他不僅不熟悉槍/械,也不明白使用槍支時,沒有做好保護措施的近距離接觸者不僅會耳膜受傷,還會陷入TTS。”
系統虛心求教:[什么是TTS?]
娜絲迦很有耐心地解釋:“暫時性聽閾位移的縮寫,意思是暴露在高噪音環境下,聽閾提高,無法聽清正常聲音。”
于是,在敵人進來的時候,年幼的小孩把自己埋在大大的軟枕里面,借靠外力緩沖強大分貝對耳膜的攻擊。
盡管如此,強大的噪音依舊對幼兒身體造成了影響。
娜絲迦依舊需要借助系統來傳遞信息。
“你不會死。”
孩童在紙上慢條斯理寫下一行字,遞給地上哀嚎的男人看。
“我攻擊的目標是你的骶神經,不會讓你失血過多,我的力氣也不大,也不會讓你終生癱瘓。”
“只是有一些痛,不能動而已。”
娜絲迦說:“就像你打我的時候,子彈并沒有擊中要害,讓我痛了好一會才死透。”
所以她才會說對方是個新手。
系統:[呃……宿主,這句話他可能聽不見。]
娜絲迦:“我知道,我只是發泄一下。”
她聽不清男人的聲音,也同樣聽不清自己的聲音,但她會看他的動作與表情。
他現在就像一條只會甩尾的魚,在菜板上來回翻動。
但惡魔并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也是別人菜板上的另一條魚。
所以,她需要更多的情報。
“誰派你來的?”
她寫下這行字。
對方哀嚎:“求求您,我不能、不敢……”
全是一些廢話。
年幼的惡魔看著他的嘴唇,口型與系統轉述的話語一致。
她一直在用溫和柔軟的態度對待系統,確保這個在腦子里的玩意兒不會突然發瘋,而現在,娜絲迦暫時排除了系統是敵人的可能性。
青年依舊在顛三倒四說一些廢話。
娜絲迦有些輕微的不耐煩了。
她果斷抽出他身體的刀刃,在慘叫中微微側頭,長發如海水般披散而下。
冰涼銳利的刀尖對準他曾經扣下扳機的手指,毫不猶豫對準指尖,直接捅穿!
“啊啊啊啊!!”
她故意蹲在對方面前,放慢口型。
“你還有九根手指,以及一雙腳。”
娜絲迦又開始微笑,友善、溫和地微笑。
“還想繼續嗎?”
這下,終于不用她再寫字了,死亡的鐮刀就勾在男人的脖子上,本就薄弱的心理防線立刻潰敗。
“我說!!我說!我全都說!!”
娜絲迦站起身來,看著面前鼻涕眼淚都哭成一團的男人,后者牙齒磕巴,淡黃的尿液從下身涌出,與血液混為一談。
能力差,心理素質差。
她在心里總結,眼神從對方的臉和手臂肌肉上掠過,缺乏鍛煉痕跡,再次排除特工、專業殺手、敵對勢力情報人員的可能性。
唔,或許系統沒有騙她,她真的來到了異世界,而面前的兇手也只是一個普通人。
“都是大公的命令,是大公讓我們這么做的,不殺了你,我們就會死!”
男人哀嚎求饒:“求求您,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大人、娜絲迦宮大人!”
娜絲迦聽著這個陌生的稱呼,斟酌地寫下兩個字。
“父親?”
男人痛哭:“是、大公說了,必須殺了你才算勝利!”
破案了,就是這具身體的生父要殺她。
“求求您的憐憫!我只是一個奴隸!”
娜絲迦回過神來,看見男人扯住她的裙擺,像魚一樣蠕動身軀,恐懼與痛苦同時混在這張平淡的臉上。
“求求您!!!”
惡魔聽著系統的轉述,若有所思。
然后,她拔走了水果刀,就在男人眼里爆發出求生喜悅的那一刻。
娜絲迦捅穿了他脖頸的大動脈。
“我說了。”
年幼的惡魔道。
“你不會用槍,把我打得很痛。”
動脈涌出的熱血在一瞬間淹沒了刀鋒,倒映在她蜻蜓一樣冰涼翠綠的眼里,男人瞪大了眼睛,失去支撐的腿在地上無助地扭動。
他的口中發出嗬、嗬的聲音。
“就像我死的那樣,”娜絲迦靠近他流血的耳朵,輕聲說,“你也去死吧。”
然后,她果斷抽刀,退后兩步,任由溫熱的血液濺上雪白的裙擺。
年幼的惡魔目不轉睛,欣賞敵人一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然后,她才上前,充滿感情地撫上他瞪大的眼睛。
死亡是新生,更是恩慈。
“祝你死得愉快。”
娜絲迦友善地說。
然后,娜絲迦就聽見了一道天籟之音。
[你殺死了古斯塔]
[你激活了能力·死亡收割]
[你收割了古斯塔]
[是否接受古斯塔的饋贈?]
娜絲迦立刻坐正了,她探究地瞇起眼睛,看著面前的提示。
原本灰暗的左邊面板上,黯淡的大樹亮了起來,上面顯示她點亮了一條支脈。
是天降的餡餅?
還是有代價的禮物?
她摩挲著沉重的槍/械,哪怕收獲了這樣一把熱武器,娜絲迦也無法使用。
她與古斯塔這種新手不一樣,常年打工的惡魔熟悉這些兇殘的朋友,她深知力量不足卻強行開槍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
就像古斯塔會因為連射而手腕脫臼一樣,孱弱的人類兒童在開/槍時極有可能讓槍支脫手。
輕則手腕麻痹,重則槍/口上跳,撞爆眼眶。
這樣啼笑皆非的慘案,她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見過不少。
然而。
她現在不僅擁有垃圾的面板與孱弱的身體,還面臨著古斯塔口中后續的敵人與疑似作為幕后黑手的父親。
這還是一個存在奴隸制的陌生世界,天知道會不會還有其他強者。
惡魔不再猶豫。
她點了[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