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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是一整片海洋。
大海將世界分成零散的碎片,人們生活在相隔甚遠的島嶼上,以海為生。
然而,天龍人不一樣。
他們住的地方被叫做瑪麗喬亞,這是一整片以宮廷和莊園為主的大型建筑群。
而瑪麗喬亞便駐扎這個世界最大的陸地,紅土大陸之上。
高數千米,與世隔絕,接近天空。
高貴的天龍人便居住在這里,他們享受著整個世界的奉養。
日子無聊了,就去抓幾個人做奴隸找找樂子。
但樂子這種東西是永遠找不夠的。
為了滿足閾值越發高漲的天龍人,一種新興的娛樂方式便應然而生。
“屠殺直播。”
娜絲迦對系統說,她擦干了臉上的血,渾身是汗,狼狽極了。
“沒想到這里也有人這么玩,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了,真有意思。”
系統直接傻眼了。
[你為什么會想到這個?不對,這不應該啊!你可是天龍人的女兒!!]
惡魔便笑。
第一次自刎時,有人闖進房間,他說,這不應該。
娜絲迦一直在思索這句話的含義,不應該什么?不應該死嗎?
在遇見奉命殺她的古斯塔后,年幼的女孩心里有了答案。
或許,她不是不應該死。
她是不應該“那樣”死。
系統或許沒有注意到,娜絲迦每次殺死古斯塔的時間都不相同,她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快,動作也一次比一次熟練。
第一次殺死古斯塔時,時間是下午三點零八分零二十一秒。
第二次動手,她沒有盤問情報,對方的死亡時間是下午三點零六分零五十七秒。
后面幾次都是這樣,但是,不論她在什么時候殺死古斯塔,肌肉男都會在三分鐘后準時出現。
分針轉動三圈,三分鐘,180秒整,腳步響起,肌肉男進門。
“我不覺得他有這樣精準的智慧。”
娜絲迦看向倒地的霍爾曼,這下她終于能夠清楚描繪對方的面孔。
正如她所想,霍爾曼有一張把肌肉都長在腦子里的臉。
那么,他為什么會如此精確地出場呢?
門外傳來嘈雜的噪音,娜絲迦一手握刀,一手持槍,看向臥室門的方向。
很快,敲門聲響起,三聲,每次間隔3秒,頻率一致,分貝相同。
門打開了,娜絲迦的眉毛挑了起來。
來者不是一個人,而是一輛小型機械車,規模極小,用來裝載運輸小件物品的那種。
機械車行駛至她的腳下,包裹里放著一雙鞋子。
她換上了鞋子,尺碼正好合適。
“就是你讓霍爾曼出場的?”
她問,機械車沉默不語。
誰能想到呢?
孱弱漂亮的小女孩本來應該是吸引眼球的祭品,結果她卻接連殺了兩個人。
死掉的兩人沒想到,屏幕后的天龍人也沒想到。
“這和我的劇本不一樣!”
豪華的廂房里,觀看著屏幕的大公氣得不行,旁邊的好友,羅茲瓦爾德圣反而哈哈大笑。
他們兩人年齡相仿,志趣相投,正是這場直播賽的發起人。
這還不是正式表演,而是一場試播秀。
羅茲瓦爾德笑道:“謝科夫,你的這個女兒還有點意思!”
他一旁的奴隸輕柔地為他取下耳麥,娜絲迦察覺的肌肉男身上的違和感是對的。
后者的眼睛不好,聽力也普通,之所以能在一瞬間捕捉到娜絲迦,是因為天龍人在給他提供幫助。
為什么這么做?
因為有趣。
“她殺了第一個,但我沒想到還能殺第二個!”
羅茲瓦爾德遺憾:“白費我給他的機會!”
謝科夫,即古斯塔口中的大公、娜絲迦的生父聞言,厭惡道:“別管她叫我的孩子,很惡心!”
天龍人行事向來肆無忌憚。
截止今天,謝科夫大公還有28位妻子,16個兒女,還沒算上被他隨意打死丟走的數量。
“奴隸生的廢物,能逗你們開心就是她最大的本事。”
大公伸手,將手里的雪茄隨意碾在一旁女奴的臉上,高溫一經接觸皮膚,立刻發出燙熟的滋啦聲。
“加林,你覺得這個節目怎么樣?”
他問旁邊的同族友人,對方有著一頭燦爛的金發,發型像彎弧的月亮。
“浪費時間,”加林散漫地說,他隨身攜帶著一柄利劍,“沒有我殺的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們大笑起來,除了奴隸之間的殺戮表演秀,興致勃發的天龍人還會親自下場,選擇任意一個小國,把整個國家都變成屠宰場。
加林就是他們中間的中翹楚啦,多厲害、多英俊,簡直是不得了的偶像級角色!
“你兒子是不是快12歲了?”
羅茲瓦爾德道:“我聽說他厲害得很呢!”
他談及的也是加林的親生子,天龍人的孩子要么珍貴,要么另有用途,他們的血統從不會被浪費并被輕蔑。
只有娜絲迦是特殊案例。
加林沒接腔,只是平淡道:“她用刀的手法有點意思,意識也夠敏銳。”
利落,干凈,高效,聰明。
在這個庸俗到無聊的節目試播里,并未參賽的開胃小菜娜絲迦是唯一的亮色。
而且……
加林微微頷首。
他的同族似乎都沒發現,那個女孩的異常。
她的出招太快了。
快得就像能夠預見未來。
見聞色?
加林沒有說出來。
大公哼了一聲,她沒有乖乖去死,就是在打他的臉。
“把下一個對手換成新種類!”
大公說,“盡盡興!”
羅茲瓦爾德聽聞,興奮道:“這個孩子長得真漂亮,皮膚那么白,剝下來做成衣服一定好看。”
“讓他們動手輕點,我要她的皮!”
剛剛還在思索的加林聞言,眼皮都沒抬一下。
天龍人生而高貴,其他人也理所當然成為合格的玩具逗他們開心。
只是疑似覺醒見聞色而已,在瑪麗喬亞,就算是天才也能量產。
更何況她也不算天才。
娜絲迦并不知道這場對話。
她換上鞋子,利落割掉冗長的睡袍裙擺,緊接著,又摸上自己的頭發。
娜絲迦有一頭漂亮的紅發,像濃稠的鴿子血,又像海底的珊瑚叢,發尾打帶著天然的小卷,披散在腰上,美麗得不可思議。
但現在,紅發就像雜草一樣參差不齊,只到脖頸,看上去像一團蘑菇。
這是她每次回檔都要做的一件事,不然頭發太長、實力不夠,就會在行動的時候被抓住頭發殺一頓。
惡魔比劃了一下,打算之后再好好修剪成漂亮的樣子。
在上司的熏陶下,她是一個很有品味的魔。
緊接著,娜絲迦選擇接受了霍爾曼的饋贈。
下一秒,女孩的身體便驟然僵直,只因又是一陣劇痛!
她對敵人的每一次揮刀,每一次算計,造成的每一次痛苦,全都再度重新反彈到她的身上!
系統擔憂不止,潦草的紅發遮住了娜絲迦的表情,她的軀體顫抖不止。
痛,真的很痛!
但如果系統能看見,它就會發現年幼的惡魔并不是在哭。
她的臉部肌肉顫抖著扯動,鮮綠的眼睛濃得嚇人。
仿佛過去一個世紀后,她得到了提醒。
[你得到了霍夫曼的屬性點x6]
娜絲迦慢慢地站直了身體。
她抬起那張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的臉,緩慢地握住槍支,死亡的痛苦持續折磨著孱弱的□□凡軀。
“真是……”
從意識到自己穿越對敵到無數次回檔,惡魔一直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她理智,高效,面對死亡也能步步算計,利用死亡探取的情報來奪得主動權。
而現在,她卻連瞳孔都開始顫抖。
死亡帶來痛苦,帶來瘋狂。
但惡魔不同,惡魔飲用痛苦,并且享用瘋狂。
孩童站在尸體之間,感受到自己逐漸有力的手指,死亡收割再一次發揮了它的作用。
這不是幻境,不是陷阱,更不是同族與敵對勢力的又一次襲擊。
在這個新世界里,她成為了孱弱的人類。
但她得到了力量。
孩童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稚嫩的臉龐慢慢地帶上幾分了然的潮紅,她拉動保險栓,握緊匕首,看向門外。
[力量:3→8]
[敏捷:3→4]
原來變強這么簡單,原來變強只需要殺人!
至于代價是會體驗無數次死亡,痛苦到麻木?
惡魔慢慢地、吃吃地笑了出來,笑聲回蕩在空蕩蕩的房間里。
這怎么會是“痛苦”呢?
它是信號,是慈悲,是新世紀的福音書。
娜絲迦將成為它最忠誠的信徒!
從來都是地獄之恥的惡魔甜蜜地笑了,瞳孔中的綠色鮮艷到了極致,仿佛毒蛇的花紋。
下一個是誰呢?
娜絲迦看向鐘表,距離她干掉肌肉男、得到鞋子已經過去兩分鐘了。
“是還沒想好給我安排什么敵人?還是在思考給我一個什么樣的死法?”
她看向窗外,這是一棟二層高的洋房,外面是一片蔥郁濃密的森林,天空碧藍,陽光璀璨。
新的戰場會在外面嗎?在森林?
娜絲迦思緒一轉,幽幽看向了倒地的兩具尸體。
“唉!怎么看不見了!?”
羅茲瓦爾德看著突然暗下去的鏡頭,“謝科夫,不是我說,你這個節目還得繼續改呢!這房子里怎么那么多毛病!”
惡魔先前的猜測并沒有錯,這間臥室包括整棟房子,本就不是為了照顧小孩而誕生的。
這是天龍人特意圈起來的表演舞臺,帷幕拉開,直播上演。
至于娜絲迦認為昂貴稀有的花瓶、地毯、寶石王冠甚與鋒利的水果刀?
這些放在外界能讓人寶貝的玩意兒,不過是天龍人私庫里泛濫成災的垃圾。
觀看房間里,羅茲瓦爾德不得不移向另一處鏡頭,看著大公安排的敵人出場,又抗議道。
“怎么把這個玩意弄出來?我說了,我想要她的皮!”
大公閑散地指了指旁邊美麗的女奴:“把她賠給你就是了。”
他舒服地后靠,也不管被點名的女奴是如何驚恐發抖,只是愉快地看向屏幕中央并不知曉自己命運的女孩。
大公討厭被挑戰權威,而娜絲迦竟然對著鏡頭說話,還叫他父親。
“下賤的東西。”
他啐了一口,羅茲瓦爾德笑嘻嘻道:“你的奴隸舌頭都被你割掉了,叫不出來,多沒意思!我還要你新買的那條會唱歌的人魚!”
“沒問題。”
看他答應得干脆,羅茲瓦爾德這才作罷。
“我最近想了個新法子,把人魚的鱗片一片一片拔了,你說這是什么魚?”
“無毛魚!”
天龍人幽默地笑了起來,又看向屏幕里逼近女孩的敵人,眼珠滴溜地轉。
“她真好看,我兒子一定喜歡……真的不能留一張皮嗎?”
大公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我有很多漂亮的女兒,有什么稀奇的?”
他說,“但她一定要去死。”
羅茲瓦爾德又笑出來,他知道娜絲迦的身世,或者說,在當年那件事爆出來后,圣地就沒有人不知道這樁丑聞。
“你還是那么恨堂吉訶德!”
一旁的加林聽著他們兩人聊天,不開口也不搭腔,這是天龍人的聚會,更是家族應酬的一部分。
他看向屏幕中走在森林里、不知自己即將遇敵的女孩,眼中沒有一絲波動。
娜絲迦活著,提供樂趣,很好。
娜絲迦死了,讓同族開心,也行。
鏡頭里,瘦小的娜絲迦走出洋房,她手里拿著一團鼓鼓囊囊的布,那是用床單做成的簡易包裹。
她帶著包裹,小心謹慎地走進森林。
很快,娜絲迦就知道自己的敵人是誰了。
那是一頭2米高的棕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