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門剛推開,一股混著焦香的暖意就涌了出來。
宋嘉寧下意識停住腳,盯著灶邊那個(gè)冒著細(xì)白熱氣的陶甕眨了眨眼。
“鳶尾姐姐,這里面裝的是什么呀?”
她使勁嗅了嗅鼻子,是帶著點(diǎn)甜糯又裹著焦意的香氣,勾得她鼻尖不停動,連指尖都忍不住攥緊了衣角。
許小寶比她更急,已經(jīng)湊到陶甕邊,踮著腳往里面瞅,只看見黑乎乎的薯皮,不由皺起眉。
“這東西長得圓滾滾的,皮還是黑的,是新做的點(diǎn)心嗎?可看著不像糕餅啊,倒有點(diǎn)像……地里長的蘿卜?”
他伸手想碰,又被熱氣燙得縮回手,一臉疑惑。
“蘿卜烤著也能吃?我娘說蘿卜只能煮湯或者腌咸菜啊。”
而且蘿卜根本不是甜的,聞著味兒不對!
鳶尾笑著掀開陶甕蓋子,用木筷夾出兩個(gè)外皮烤得開裂帶著焦痕的紅薯,放在干凈的瓷盤里。
“這不是蘿卜,是紅薯,前幾日剛到貨呢,烤著吃超級好吃!咱們江州也是頭回見這東西。”
“紅薯?”
宋嘉寧湊上前,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紅薯皮,燙得立刻縮回手,眼睛卻更亮了。
“是長在土里的嗎?怎么聞著比蛋撻還甜?”
她看著紅薯表面裂開的縫隙里露出的橙紅果肉,納悶極了。
這顏色也好奇怪,像熟透的杏子肉,可杏子是水果,這個(gè)怎么看著硬邦邦的?
許小寶早就急得直搓手,伸著脖子盯著瓷盤里的紅薯,咕嚕咽了口口水。
“這東西能直接吃嗎?”
他還從沒見過這樣直接烤著,外皮黑乎乎的東西,可那香味又實(shí)在勾人,讓他忍不住想咬一口試試。
“當(dāng)然可以啦。”鳶尾把紅薯遞到兩人手里,叮囑道:“小心燙,先掰開來看看。”
宋嘉寧捧著紅薯,指尖捏著兩頭輕輕一掰,橙紅的薯肉瞬間露出來,綿密如同揉碎的蜜糖,還冒著絲絲熱氣。
她湊近聞了聞,甜香混著焦香直往心里鉆。
宋嘉寧:“!!!”
她不由瞪大了眼睛:“原來里面是這樣的!這顏色也太好看了吧,比胭脂還艷!”
聞起來也勾人!
嗚嗚嗚怎么辦。
江姐姐做的美食總是勾引她!
以后她離不開江姐姐了可如何是好?
許小寶也跟著掰開自己的紅薯,試探著咬了一小口,瞬間瞪圓眼睛。
嘴里的薯肉又軟又糯,甜意順著舌尖漫開,一點(diǎn)都不齁,末尾還帶著點(diǎn)焦香,跟點(diǎn)心是不一樣的兩種感覺。
尊嘟超好吃欸!!
許小寶一邊哈著氣降溫,一邊飛快地嚼著,“比糖糕甜,還比米糕軟!我娘要是見了,肯定也愛吃!”
就像糖葫蘆一樣,表面總兇他花銀錢多,實(shí)際上自己也偷偷在心里惦記著呢。
兇歸兇,每回都多買一根給她自己吃。
宋嘉寧咬了一口,薯肉入口即化,暖意在喉嚨里散開,連帶著趕路的冷意都沒了。
她看著手里的紅薯,好奇地問鳶尾:“姐姐,這紅薯是怎么種出來的呀?為什么京城從來沒有見過?以后還能再吃到嗎?”
“這紅薯是老板從其他小國買的,趕巧了,正好碰到一個(gè)異邦商人,也算是機(jī)緣巧合吧。”
這些紅薯素荷簡直功不可沒,自家姑娘連賞銀都備好了,只等素荷回來就發(fā)給她。
鳶尾笑著說道:“放心,只要你們喜歡,往后廚房會常烤的,保準(zhǔn)讓你們吃夠。”
聽齊公子的意思,他們那兒是不缺紅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只是她雖然在后宅長大,卻也知道田里的糧食要分季節(jié)收獲的,齊公子雖然這樣說,他也管不到紅薯什么時(shí)候長得好什么時(shí)候長得壞呀。
所以要她說,抓住現(xiàn)在的機(jī)會吃個(gè)過癮才是最明智的!
嘿嘿嘿。
許小寶立刻拍手:“太好了!明天桃源居開門是不是?我明天還要來!”
他還要帶著娘一起來!
想到娘,許小寶忽然緊張起來。
娘找不到自己等他回去又要兇他了。
看到手里沒吃完的紅薯,許小寶心中一動。
“鳶尾姐姐,能不能給我拿個(gè)油紙,我把紅薯包起來!”
“你不吃了嗎?為何要包起來?”鳶尾不解。
“我偷偷跑出來忘記和娘說了,這紅薯這樣好吃,我把這半個(gè)帶回去,她吃了肯定就舍不得兇我了。”許小寶說。
鳶尾:“……”
“你快吃吧,我給你重新拿一個(gè)剛烤好的。”她叮囑道:“下次一定記得和你娘說一聲。”
許小寶歡呼道:“謝謝鳶尾姐姐!”
太好了!
他正好才吃了兩口,沒吃夠呢!
吃完紅薯,許小寶攥著包得嚴(yán)實(shí)的油紙包,一路小跑往碼頭趕,鞋底沾了泥也顧不上擦,心里既盼著快點(diǎn)見到娘親,又怕晚了挨罵。
油紙包里的紅薯還帶著余溫,透過紙皮暖著他的掌心,倒讓他少了幾分慌張。
踏上自家那艘小貨船的跳板,就見許傳花正站在船邊踮著腳張望,鬢邊的銀釵隨著動作輕輕晃,臉上滿是急色。
瞧見許小寶的身影,她先是松了口氣,隨即眉頭就豎了起來,聲音也拔高了些。
“你跑哪兒去了?一早就不見人影,我還以為你掉江里了!”
天知道她現(xiàn)在是什么心情。
剛跟工人結(jié)完錢,一轉(zhuǎn)頭兒子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到處找都不見影子,再找不到人她就要報(bào)官去了。
許小寶趕緊跑到她跟前,把油紙包往她手里塞,仰著小臉討好地笑。
“娘,我沒亂跑,我去桃源居了!給你帶了好東西!”
他就是看見宋嘉寧走的急,忘了說一聲而已。
嗚~
許傳花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手里的油紙包觸手溫溫?zé)釤岬模€能聞到里面飄出的甜香。
她皺著眉打開紙包,看見里面半塊外皮焦黑、露著橙紅果肉的紅薯,愣了愣。
“這是啥?黑不溜秋的,哪來的?”
她活了二十多年,見過那么多吃食,都沒聽說這樣的東西,既不像地里的蘿卜,也不像什么樹上的果子。
“這是紅薯!江姐姐新弄來的,烤著吃可好吃了!”
許小寶拉著她的衣角,催著她嘗,“娘你快咬一口,比米糕還甜還軟,我特意給你留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路上不斷被紅薯勾著多難熬。
在桃源居吃的小小一個(gè)根本不夠。
好幾次他都想放棄掙扎,把另一個(gè)也吃掉算了。
左右回家挨一頓兇,反正不是第一回了。
但是!
他拼命忍住了。
沒辦法,誰讓他是好寶寶!
嘿嘿。
許傳花半信半疑地捏起紅薯,指尖碰著焦脆的外皮,還帶著點(diǎn)燙。
她湊到鼻尖聞了聞,那股甜糯的焦香直往心里鉆,倒真比尋常點(diǎn)心好聞。
剝掉皮咬下一小口,橙紅的薯肉在嘴里抿開,口感柔軟綿密,尾調(diào)還帶著點(diǎn)烤透的焦香,一點(diǎn)都不膩人。
甜滋滋的,不斷消解她心頭的火氣。
許傳花瞪了許小寶一眼,嘴上卻軟了下來。
“你這孩子,跑出去也不知道說一聲,我在船上急得打轉(zhuǎn)。”
說著,又咬了一口紅薯,眼睛里藏不住驚喜,“這紅薯倒真好吃,比鎮(zhèn)上賣的蜜餞還對味。”
許小寶見她不生氣了,立刻眉開眼笑。
“我也吃了一個(gè)呢!鳶尾姐姐說往后常烤,明天桃源居開門,聽外面的百姓說明天去捧場,每人送一個(gè)紅薯呢!娘,我們明天也去吃吧!”
“這倆也是江老板送你的?”
許小寶不好意思地點(diǎn)頭。
“江姐姐人好,娘你要是不好意思,那你多放一些銀子在江姐姐那邊,往后我再去直接從里頭扣。”
許傳花:###
“下次再出去,必須跟我說一聲,聽見沒?”
“知道啦!”許小寶嘟嘴,“那明天咱們?nèi)幔空f不準(zhǔn)桃源居又有新的吃食出來了呢!”
這個(gè)紅薯只吃一次怎么夠嘛。
從現(xiàn)在開始他正式宣布,除了糖葫蘆,紅薯就是他的新歡!
許傳花:“明天再說。”
吃吃吃,就知道吃!
哎,明天到底去不去呢?
她也想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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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天剛亮桃源居門口就熱鬧起來。
原本清凈的石板路上,漸漸擠滿了人,有挎著菜籃的婦人,牽著孩子的漢子,還有穿著長衫的讀書人,三三兩兩地聚在門口,踮著腳往飯館瞅。
“聽說今日開門有新吃食,還送烤紅薯呢!”
“啊?啥是紅薯啊?”
“你這都不知道?我昨兒就聽說了,紅薯是江老板從異邦弄來的稀罕物,好吃得很!”
“騙人吧,好吃能不收銀子白送你啊?”
議論聲里,有人伸手摸了摸門旁掛著的新紅燈籠。
燈籠上桃源居三個(gè)簪花小楷透著雅致,連帶著排隊(duì)的人都多了幾分期待。
時(shí)辰一到,鳶尾剛拉開大門,人群就往前涌了涌,又趕緊收住腳步。
江茉系著青布圍裙,站在門檻內(nèi)側(cè),笑著拱手。
“多謝各位街坊捧場,新年新氣象,今日開門,每位進(jìn)店的客官,都能領(lǐng)一塊烤紅薯,新做的吃食也都在灶上了,大家慢慢選。”
人群里就響起一陣歡呼。
許小寶拉著許傳花的手,擠在最前面,踮著腳喊。
“江姐姐!我們來啦!”
江茉瞥見他,笑著點(diǎn)頭:“快進(jìn)來,青柑鳶尾,給客人們安排位子。”
青柑連忙點(diǎn)頭,手里拿著捋出來的長長一條訂單。
上面都是之前訂過位置的食客,一個(gè)一個(gè)挨著念人。
原本翻新后的大堂擺了十多張桌椅,除去訂了位置的客人還足有空余。
空氣中飄著烤紅薯的甜香、新蒸包子的麥香,還有炸物的酥香,混在一起,勾得人肚子直叫。
“掌柜的,來一籠小籠包!再要兩塊花生曲奇!”
“我要那個(gè)蜂蜜小麻花,上次沒買到!”
銀鈴穿梭在桌椅間,手里的托盤疊得老高,卻半點(diǎn)不慌,笑著應(yīng)承:“客官稍等,馬上就來!”
許傳花找了個(gè)靠窗的位置坐下,剛接過鳶尾遞來的烤紅薯,就聽見鄰桌的婦人跟同伴感嘆。
“你看這紅薯,烤得外焦里嫩,比我家蒸的糕甜多了!江老板真是會找好東西。”
同伴咬著紅薯點(diǎn)頭,橙紅的薯肉沾在嘴角,也顧不上擦。
“可不是嘛,我家娃剛才還說,以后天天想來吃!”
許小寶早拿著紅薯跑到后廚門口,扒著門框往里看。
灶上的陶甕冒著熱氣,林素荷正忙著把烤好的紅薯放上盤子。
旁邊的案子上,擺著剛出爐的小籠包,彭師傅忙忙碌碌的。
不見宋嘉寧的影子。
彭師傅無意間一瞥,瞅見他,不禁笑了笑。
“在這看什么呢?”
“叔叔,寧寧在嗎?”
“寧寧?在后院吧。”彭師傅剛才似乎看到宋嘉寧去后院了,估計(jì)圍著她那小燒窯搗鼓小餅干。
“哦。”許小寶有點(diǎn)失落。
他畢竟是客人,總不能往人家后院跑。
大堂里的熱鬧還在繼續(xù),不斷有人進(jìn)來,領(lǐng)走烤紅薯,點(diǎn)上幾樣吃食。
許傳花吃著手里的紅薯,看著滿店的笑臉,一扭頭發(fā)現(xiàn)兒子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許小寶剛坐下,面前就塞了個(gè)烤紅薯。
“吃!”
許傳花啊嗚咬了一口。
幸好來了,這熱鬧勁兒,還有這好吃的紅薯,真沒白來。
她抬頭看向后廚的方向,心里暗忖:下次得早點(diǎn)來,不然怕是連座位都搶不到了。
桃源居門口的隊(duì)伍還沒短下來,連別處的人都聽說了消息,特意繞過來湊個(gè)熱鬧。
空氣中的香味飄得老遠(yuǎn),引得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腳步,探頭往飯館里頭望。
桃源居開門的熱鬧勁兒還沒過去,后廚里又飄出一股新奇的香味。
不是烤紅薯的甜糯,也不是包子的鮮香,而是帶著點(diǎn)沖勁兒的酸辣,有點(diǎn)刺鼻子,勾得大堂里的客官都伸長脖子。
“這是什么味兒啊?聞著就開胃!”
鄰桌的漢子放下手里的紅薯,朝著后廚方向張望,“江老板又做新吃食了?”
定然是的!
“你進(jìn)門沒見門口寫著嗎?有酸辣粉呢!”
眾人一頭霧水。
酸辣粉?酸辣粉是什么東東?
分開每個(gè)字都懂,合在一起怎么就不懂了呢?
許小寶豎起耳朵。
“娘,酸辣粉是什么?”
許傳花微笑,“你當(dāng)娘是百曉通?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