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這不太合適,但幾位執法長老默默在心里給“陳景”加了點同情分,他輸的不冤,但實在憋屈。
林殊的應對方式毫無技巧謀略可言,主打一個亂拳打死老師傅。
不過要小林來說的話,黑貓白貓能抓到耗子的就是好貓,有錢怎么不算一種本事呢?
長老確認林殊說的是實話且并無缺漏后,就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但少年沒動,陽光透過窗欞在她身上落下斑駁的光影,長睫下漆黑的雙眸安靜地凝視前方,扣著劍柄的手指不安地摩挲著,向來跳脫的人此時難得的正經,
方長老那是多了解她一個人啊,見她這一副神情凝重,欲言又止的模樣,十分確信這小混蛋又在盤算自己的貢獻值,忍不住暗中給她傳音道。
“此事還有諸多疑點有待商榷,執法堂已經著手調查,你的貢獻值和獎勵要等一段時間,宗門不會少算你的。”
這小混蛋也不窮,但一天也不知道為什么總盯著那幾個貢獻值。(小林:那可是和聲望功德并列的門派貢獻值啊!法寶靈石要多少刷多少,貢獻值一天也就掙那么幾個子!)
不過這次,方長老還真是誤會小林了。
年輕人目光幽幽地望來,平靜的話語中帶著隱約的控訴。
林殊:“長老,我在你心里就這個形象嗎?”
林殊:“我是想問問陳景師兄為什么要下這么狠的手陷害楚師兄,連章程師姐他們都不放過。”
方長老的傳音其他幾位長老自然是聽不到的,但小林這個小菜鳥的傳音還是很明顯,方橫秋差點繃不住臉上那副嚴肅的表情,幸好幾位同僚都默契地轉頭,湊到一起研究林殊那幾十份預案去了。
“陳景”被魔修奪舍一事太過嚴重,執法堂暫時瞞下了此事。
見一向生龍活虎的人難得消沉下來,方長老有些心軟,但茲事重大,他也不能過多透露,只能嘆氣,“此事還在追查中。”
清瘦的身影消失在門邊。
………………
找到楚厭是在五日后,據說人被救回來時十分狼狽,全身上下沒一塊好肉。
然而等的心焦的小林他們都沒見到人,對方一回宗門就被帶去醫治,且禁止同門探望。
乾坤殿內,掌門和其余十二峰峰主神情具是一片凝重,殿內氣氛緊張。
眾人沉默良久。
直到玉衡峰峰主初云霽猛地拍案而起,“我不同意,留著他無異于姑息養奸!”,她白玉般的面容冷若冰霜,“掌門師兄難道忘了千年前那場慘案?”
“倘若照你所說的廢除修為,逐出山門,豈不正中那群魔修下懷?”**岫冷哼一聲,長腿交疊,懶散地向后靠在椅背上。
“別吵別吵,”搖光峰峰主搖著描金折扇,笑瞇瞇地開口,“我覺得兩位說的都很有道理,”
“那你說怎么辦?”初云霽冷聲道,“等他強大起來再將正道屠一遍?”
開陽峰峰主方礪鋒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但私底下不僅愛看狗血話本,自己還偷偷上手撰寫,他性格溫吞,見殿內眾人吵得厲害,猶猶豫豫地開口。
“天魔之體也不都會墮魔,梵音寺那位不就是個意外。”
所謂天魔之體是一種特殊體質,但一開始修真界并不是這樣命名的,只不過后續發現這類體質之人往往都身世凄慘,運道不濟,極易墮魔,且墮魔后修煉極快,難以自控,喋血嗜殺,故逐漸稱其為天魔之體。
梵音寺那位天魔之體自小在佛門中長大,沐浴佛門圣光,又是心智堅定,正氣凜然之輩,格外堅定自己正道修士的身份,一心斬妖除魔。
一把禪杖舞得虎虎生風,超度魔修的咒文念得比經文還順溜。
“我看那孩子也是蒙受諸多劫難,但意志堅定之人,何妨不留下看看?”
“我青云宗難道還比不上梵音寺通情達理嗎?”天權峰峰主晏平生是惜才之人,難免偏向楚厭些。
關于如何安排楚厭,他們已經吵了整整三日,諸位長老各執一詞,無法統一意見。
最終是掌門拍板敲定了方案。
他將楚厭召至乾坤殿。
.............
楚厭原以為自己的半妖身份已經是上天給予最大惡意,卻原來還遠不止此。
天魔之體。
當掌門口中吐出這四個字時,他只覺得渾身血液一寸寸凝固,寒意從脊背攀爬向上,連指尖都冷得發顫。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人悲哀到連活著都是一種罪孽。
他安靜地跪在殿階下,低垂著頭,等待最后的判決。
“我們決定將你的天魔體質暫時封印,另加一道縛心咒。”掌門的聲音沉沉落下,“倘若日后你有墮魔的傾向,縛心咒頃刻便置你于死地。”
“你可能接受?”
殿內寂靜無聲,楚厭尚且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本以為自己會被廢除修為,逐出宗門,抑或是直接被誅殺于此。
青年茫然地抬起頭望向青云宗掌門。
虛乘風目光溫和,手掌落在青年發頂,輕柔地摸了摸。
“好孩子,我知道這樣的安排對你并不公平。”
“但到你能徹底擺脫天魔體質的影響前,這是最好的處理方案。”
“作為補償,宗門會負責你百年內的修煉資源。”
過分親昵的動作讓青年渾身僵硬,掌門的手掌粗糲,帶著常年用劍的傷痕,卻意外的溫柔。
“小子,別太憂心,梵音寺這一代佛子也和你一樣是天魔之體。”
“人家不照樣打得魔修屁滾尿流的,有機會你還可以和他交流一下哈哈哈。”紫陽峰峰主豪邁的笑聲回蕩在大殿中。
殿內凝滯的氣氛驟然松動,有陽光透過窗落進殿內,
諸位長老逐漸離開后,楚厭還怔怔地站在原地,他回想起近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恍然發現,命運不知從何時起,竟也開始善待他。
一道黑色身影走到他面前。
“玉衡長老。”青年躬身行禮,玄色衣袍垂落如鴉羽。玉衡峰主的身影長久地壓在他面前,冰冷的氣息在殿內蔓延。
楚厭對人的情緒向來敏感,他能察覺到這位峰主眼中凝結的寒意,但那又不是純粹的憎恨,其中夾雜著更復雜的情緒。
“內門弟子?可有拜師?”清冷的聲音終于響起,像冰棱墜地。
“尚未。”青年將身子壓得更低,垂眼恭敬回道,他清晰地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但仍保持著行禮的姿勢紋絲不動。
“嗯。”玉衡峰主并未多言,抬腳準備離去,他心下松了一口氣,卻見對方在即將離開殿門時駐足,她微微側身,垂眼望向陰影中的青年。
“你的名字是誰取的?”她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仿佛只是隨口一問。
楚厭的指尖幾不可察地一顫,被遺棄在荒野中的幼童,被同門避之不及的半妖,被天道標記的厭棄之人。
“是弟子自己。”他聽見自己平靜地回答。
殿外梧桐葉沙沙作響,陽光透過殿門,斜斜落在青年肩頭。
黑衣長老望著光暈中浮動的塵埃,忽然開口,“本尊是玉衡峰峰主初云霽,化神期,陣劍雙修。”
“你可愿拜我為師?”
楚厭猛地抬起頭,瞳孔微微收縮,他不知這位長老是何意圖,更不知為何對方明明厭惡他但偏偏愿意收他為徒。
但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弟子愿意。”他的聲音發緊,隱約輕顫。
“三年后的修為考核,不必藏拙。”玉衡峰主丟下這一句話后,便拂袖離去。
踏出乾坤殿時,楚厭一眼便看見了等在臺階下的眾人。
林殊第一個看見他出來。
她束著高馬尾,腰間玉帶在陽光下泛著溫潤光澤,一襲藍白弟子服襯得身形挺拔如松。
此時陽光正好,少年抬頭對他燦爛一笑,嘴角露出一顆尖尖的小虎牙,她跳起來興奮地朝他招手大喊。
“楚師兄,我們給你和章程師姐他們辦了宴會去去晦氣,就差你一個了,我們來接你去吃飯!”
陽光躍進她含笑的眉眼,在琥珀色的瞳孔里碎成星星點點的光,
青年有些失神,不由得想起離去的那個前夜,透過玉簡傳來的,年輕人有些失真的歡快言語。
【到時候記得來吃飯啊!】
不同時間段的話語在耳邊重合,他感覺眼眶發熱。
青年微微低頭掩飾泛紅的眼角,聲音輕得幾乎要消散在微風里,也不知是在回應對方,還是在回答自己:“好。”
其他人聽見林殊大喊,也一起抬頭望來,青年在其中看見熟悉的面孔。
王平憨笑著朝他揮手,張衡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些什么,章程師姐抱著雙臂被人推擠著往前,還有更多熟悉或不甚熟悉的身影,他們眼里都盛著毫不掩飾的關切。
沒有人詢問發生了什么,大家嬉鬧著打趣,催促道再不趕過去飯菜就涼了。
夜夜糾纏的噩夢突然褪去了顏色,同門接連倒下的身影、被魔修追殺時滲入骨髓的寒意,以及被告知自己是天魔之體后心神俱裂的絕望,都在這一刻盡數消散。
青年只覺得那顆泡在冰水里的心臟仿佛被人輕柔托起,暖意流淌至四肢百骸。他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涌上眼眶,慌忙低頭,卻聽見自己發出很輕的笑聲,胸口翻涌的情緒讓他控制不住上揚的嘴角。
他被人簇擁著,朝陽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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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日志:世界命運線偏轉1%。】
【系統日志:客服反饋通道修復中。】
【系統通知:10000功德值(已發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