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把事情一股腦倒出來之后,就懷揣著膽怯的心情,低下了頭。
她知道艾薩斯先生平時和南希小姐關(guān)系不差,甚至可以說是很好。
南希小姐盡心盡責,對他們學徒算是非常好,體罰的次數(shù)不多,大部分也只是敲幾下手心、罰一個小時的站,針對的也是那些偶爾頑皮搗蛋的孩子。
她也受到過南希小姐的照顧,這讓她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感到有些羞愧。
艾薩斯先生會相信她嗎?相信一個在被雇傭之前不認識字,甚至拼不好自己名字的家伙?
露西不知道。
過了一會,室內(nèi)仍然保持著沉默,只有風吹動紙張發(fā)出的沙沙聲。
神經(jīng)緊繃的露西誤讀了艾薩斯先生的沉默。
“我沒有說謊!”她啞著聲音說,聲音中透出一種不管不顧的絕望,“我聽見他們說的很清楚——”
她一抬起頭,就睜大了眼睛。
那不是什么紙張發(fā)出的摩擦聲,而是艾薩斯先生正咀嚼著那片被曬的像是石頭般干燥的面包。
——但,但那個是風干了很久的擺設(shè),老鼠的牙都撬不動的那種,她只是拿過來裝個樣子,不是真的讓艾薩斯先生吃的啊!
“嗯,我知道,”阿爾娜含糊不清地說,把和鋸末差不多的面包渣吞了下去,滿意的看見體力值上漲了一點。
見露西如同見鬼般的神情中,她愣了一下,“……怎么了?”
露西沒說話,只是雙眼發(fā)直的盯著她現(xiàn)在空空蕩蕩的手。
琢磨了一會,阿爾娜恍然大悟,“你也餓了?”
說著,她轉(zhuǎn)身打開了保險箱,“還好我放了不少吃的在這里……”
露西也第一次見到了那個傳說中放了很多寶物的保險箱。
那里面幾乎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里面不少是用牛皮紙包住的食物,金燦燦的斧頭、劍和鎬子等物品被擠在最里面的小角落里。
她幾乎是目瞪口呆。
到底誰會把最值錢的金子打造成這樣,還和一堆亂七八糟的食物擠在一起啊?
看著滿面愕然的露西,阿爾娜倒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她還是知道一些這個時候的情況的,可能孩子從小沒見過好吃的,有點看愣了吧。
想到這里,阿爾娜就一伸手,把包著餡餅的食物袋子拋進了露西的懷里。
心情復(fù)雜的露西下意識護住,免得東西掉下去。
她低頭一看,果然是一個裝著小包裹的食物,里面隱隱散發(fā)著油香,一時不知道是應(yīng)該感動,還是應(yīng)該感覺好笑。
恐怕艾薩斯先生心里,那些東西還不如放在最上面的食物重要吧?
“好了,下去吃吧,”阿爾娜頗為大方地說,還多安慰了一句,“其他的事情我知道了,你不用擔心。”
對這個一向兢兢業(yè)業(yè)給她產(chǎn)出優(yōu)質(zhì)產(chǎn)品的員工,她還是很看好的。
露西點了點頭,轉(zhuǎn)過身,打算離開了。
但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她還是輕聲問道,“……工廠不會倒閉的,你也不會破產(chǎn)的,對吧,艾薩斯先生?”
剛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潤潤嗓子的阿爾娜嗆了一下。
“……等等,”她不敢置信地說,“誰說我要破產(chǎn)了?”
*
阿爾娜萬萬沒想到,自己只是懈怠了幾天、沒怎么出去賺外快,就有人開始瞎傳她的工廠快要倒閉了。
送走露西之后,她癱在自己的椅子上,深沉地嘆了口氣。
雖然說費金那幫人還是上鉤了,也算是達成了原本的目的,但她的心里怎么就莫名其妙的不舒服呢?
這樣想著,阿爾娜決定出去溜達一圈。
阿爾娜順利的取走了馬車,坐在車架上,握著韁繩,思考等會去哪里逛一圈。
但沒等她想好,邊上就竄上來了一個小個子。
名叫道奇的機靈鬼正笑嘻嘻地坐在了她身邊,帽子斜斜的搭在他的頭頂,“小艾薩斯先生,好心的紳士,求你帶我一程吧!我剛剛向南希小姐請了假,打算去買一雙襪子,我的襪子破得不像樣了,補都補不好。”
他眨了眨眼睛,說話也頗為有趣,“我雖然也坐過車,但還沒有坐過紳士親自駕的車呢!”
阿爾娜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回想起之前華生的乘車體驗,頗為好心地多詢問了一遍,“你確定嗎?”
機靈鬼道奇本來就不是為了單純坐車,而是有其他意圖,這個時候當然不會拆自己的臺子。
“當然了,先生,”他吹了個口哨,“我們出發(fā)吧!”
阿爾娜輕輕彈了一下韁繩,和她在這段時間里早有默契的馬就開始往前動了起來,馬車向前顛簸著前進,車輪在凹凸不平的石頭上嘎嘎作響。
“我把你放到哪里?”她問,“我沒去過襪子店,你得把具體位置告訴我。”
道奇抓住了座位,有一會,他沉默了,習慣表露出來的虛張聲勢也消失無蹤。
然后,他才開口,“聽著,先生,我不是個會告密的人。我猜最開始奧利弗和你說過費金的事情,是不是?費金已經(jīng)瘋了。”
阿爾娜睜大了眼睛,下意識讓馬車慢了下來。
……什么情況?這是觸發(fā)了兩次告密事件?
“周六晚上,費金他們打算把你弄暈,南希會在別人忙著清理你的保險箱的時候,給你的杯子里放一點麻醉藥,”道奇倒是沒留意阿爾娜的表情,他繼續(xù)說,做了個鬼臉,“但她對這個……并不熱衷。只是賽克斯讓她同意了。”
道奇的聲音低了下來,一反常態(tài)地嚴肅。
“她很害怕,艾薩斯。怕我,或者其他人——起碼有一半的人甚至不想這么做,也許你知道,也許你不知道,”他嘆了口氣,“但費金試圖讓我們把你看成一只肥貓。”
他用一只手擦了擦臉,忽然間,那個總是神氣十足的家伙不見了,他看起來幾乎像是個疲憊、精疲力竭的少年。
“我知道,我可能太軟了,不夠硬漢……但你給了我們床,毯子,足夠養(yǎng)活我們的食槽,”他心情矛盾,“在你喂養(yǎng)我們的時候反咬一口是不對的。”
阿爾娜看著這個男孩,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了,”她頗為輕松地說,“這個不用你擔心。”
道奇瞪大了眼睛,“那你打算怎么……”應(yīng)付他們?
不等他把話說完,阿爾娜就吹了一聲嘹亮的口哨。
聽見聲音的馬立刻發(fā)出了響亮的回應(yīng),開始猛地加速。
道奇在馬車突然向前傾斜的時候猛地大叫起來,心有余悸地抓著側(cè)面的欄桿,他的帽子差點飛出去。
“啊!下次開始之前警告一下我!”他在馬車飛馳的聲音中大喊,“或者你打算在那家伙發(fā)現(xiàn)之前先殺了我?”
阿爾娜沒理他,而是越來越快的催著馬車向前,“提前示警,那有什么趣味?”
她甚至把上次獲得的稱號掛上了,直接給馬車提速百分之五。
“這太壞了!”道奇指責,但在這樣飛馳的速度中,他在繼續(xù)保持驚恐和露出勉強的笑容之間左右為難。
風像是故意一樣拉扯著道奇超大的外套袖子,惹的他東倒西歪,城市中的那些店鋪和行人在他的眼前模糊閃過,像是一切都被他甩了出去,只留下如釋重負的輕松。
雖然阿爾娜沒說什么話去鼓勵他,但他在這種魯莽的行為中得到了一點寬慰。
他也說不清,但感覺很好。
拂面而來的風帶來了泰晤士河的鹽味,道奇忽然笑了起來。
他的表情變得松散了起來,更加輕快,“你心里一定有計劃了,對吧,先生?”
“但不會告訴你,”阿爾娜惡趣味地說。
“沒關(guān)系,我也不想聽,”這個過于成熟的男孩聳聳肩,在逐漸放緩的車速中跳下了馬車,“我走啦!真的去買襪子了。”
他在落地時熟練地雙手一撐,打了個滾,“晚上工廠見!”
說著,他就這樣拍拍褲腿,若無其事地走遠了,仿佛沒在剛剛暴露出了一樁可怕的秘密。
阿爾娜看見他瀟灑離開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把馬車停在了河岸附近,悠閑地把魚竿和桶拿了出來,開始釣魚。
今天也運氣不錯,很快,她的桶里就裝的滿滿當當。
想起估計時間要到中午了,阿爾娜提起滿當當?shù)乃埃郎狭笋R車。
正好,分一半出來給小孩們加餐,剩下的送回貝克街。
當阿爾娜提著魚走進廚房的時候,廚房里正散發(fā)著一種撲面的香氣。
黃油的味道芬芳極了,她忍不住多嗅了兩下,覺得自己的肚子都因此飽了一點。
“今天又有加餐嗎?艾薩斯先生,你真慷慨,”廚師勞拉太太對午餐的豐盛大加贊賞,“要知道,沒有幾個東區(qū)的工廠主像你一樣慷慨了!我真是榮幸,在這里為你工作。”
她接過了魚,開始熟練地剖開魚腹、取出內(nèi)臟,再繼續(xù)進行腌制。
阿爾娜聽的飄飄然,“小事,小事。”
她在邊上的木盆里洗了洗手,正洗到一半,邊上傳來了一個小聲音。
“艾薩斯先生?”
阿爾娜抬起頭,看了過去。
一向喜歡這個時候過來幫忙的奧利弗站在門口,雙手在太大的圍裙下擺扭動著,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他的眼睛看了看勞拉太太,又看了看阿爾娜,神色懇求。
“我沒有、沒有打擾你們吧?”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有些事情想告訴艾薩斯先生。”
阿爾娜:……不會是她想的那件事吧?
出于對廠商的懷疑,她擦了擦手,就指了指邊上的儲藏室,“走吧。”
門在兩人身后關(guān)上的那一刻,奧利弗開口了。
“費金在策劃什么。他讓孩子們挑起麻煩,而南希——”他咽了一下口水,“可能會幫忙,我想。”
果然是這件事。
阿爾娜頗為頭疼的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廠商,你還能更懶一些嗎?這都是第三次觸發(fā)告密劇情了!
她知道好感度滿值會觸發(fā)特殊事件……但哪家游戲NPC的特殊事件全是告密啊?